沉烨面色一沉，抬腿就要将这人给踹出去，却在江岁寒看过去的视线中偃旗息鼓了。
江岁寒垂下眼，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眸对了个正着，眼睛的主人一张稚嫩娃娃脸，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冲他点头哈腰，做出个救命的口型来。
虽不知这人是谁又遭了什么事，但……
扫过他身上所穿的眼熟青袍，江岁寒悠悠抬起了眼，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茶虽不是什么好茶，微苦泛涩，但在这荒山野岭的过路茶棚中却也要两银一壶。
不消片刻，就有一群墨青锦袍的青年子弟叫嚷着闯进茶棚里来，为首的皱着眉头揪住茶仆，“见没见过一个穿青袍戴羽冠的臭小子进来？”
江岁寒和沉烨坐的位置极其靠外，又有树荫和草棚遮挡，几乎无人察觉方才有人悄悄藏进了他们的桌子底下。
只是说起青袍，江岁寒今日也穿了一身如青山远黛般的青色纱衣。
许是他容貌太过出挑，给茶仆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只见那灰麻衣的少年手指一伸，哆哆嗦嗦地朝这端指来，“小，小的就只见过那，那一位。”
青年公子闻声一扭头，和恰好转脸来看的江岁寒对了个正着，他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几个俊秀青年在茶棚里搜索一番无果后，又放下几块碎银退了出去，只是江岁寒却发现那位领头青年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
这目光没有丝毫恶意，也无半分欣赏，更像是一种打量和思索，但江岁寒自问，他从来也是没有见过这位小辈的。
茶棚外，一位腰系革带的凑去那青年公子身边低声道：“沈兄莫急，那臭小子肯定跑不远，待咱哥几个捉住他，必是要将他腿打折的。”
藏在江岁寒桌下的人一个哆嗦，又往里缩了缩，几乎是要碰到江岁寒的腿了。
那青年公子敷衍的嗯嗯了两声，目光在江岁寒身上打转，直到感受到另外一道冰冷视线时，才收敛回去，只是嘴中的自言自语被江岁寒听在耳中。
“有点眼熟啊……”
待这波青年公子都走去，沉烨才抬腿将桌底那小子踢出来，他方才可都瞥着呢，这臭小子都快贴他师尊腿上去了，他都还没贴过！
就算穿着秋露涧的道袍也不可以！
青年被踢的哎呦了一声，倒也不在意，他站起身掸了掸袍子上的灰，朝着江岁寒和沉烨拱手。
“宴曦多谢二位搭救之恩。”
江岁寒一点头，又道：“你……可是秋露涧的弟子？”
闻此话，自称宴曦的青年眼珠咕噜一转，神情当即警惕起来，“我不是，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了你们找谁去，我可没钱。”
江岁寒一愣，转眼看向沉烨，沉烨摇了摇头，他这些年并没有太关注秋露涧，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们并非追债……”江岁寒话顿在一半，忽然不知该怎么问下去，沉烨接过他话道，“我们同秋露涧渊源颇深，以前倒是没见过你。”
宴曦见他二人谈吐确实不太像是仇家一流，这才放下几分心，他视线瞥到桌上的糕点就移不开眼了，他咽了咽口水。
“你当然没见过我了，要不是因为那些大门派不收我，我才不会进秋露涧！”
江岁寒招手唤来茶仆，又要了几盘糕点和包子，他将这些推向少年面前，又问：“秋露涧如今是何人在当掌？”
应当是他没见过的那位师叔祖，江岁寒想。
宴曦也不客气，当即撩袍往下一坐，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含糊不清，“你是问我师祖？他名讳是……江……江……江不落！”
师叔当掌？江岁寒微微一惊。
“要说我们秋露涧百年前也是十分辉煌，只是可惜……”宴曦一声叹息，手下动作却一点不慢，不多会就将桌盘糕点吃了个精光。
他详装可惜的拉长声音，目光却不住往桌面扫，江岁寒招手，又上了几盘糕点包子。
宴曦眼珠一转，“听说我有位已经飞升了的师叔，百年前曾是如今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尊之师，虽说如今咱们修真界和魔域井水不犯河水，但是那是谁？那是魔尊啊！”
“听说那魔尊本体是条黑龙，头如日阳，身长十丈，浑身上下刀枪不入，更甚是他极喜吃人，有段时间修真界中少了不少修士，听说就是这魔尊将人抓开膛破肚，断颅做杯，所以啊——”
吃饱喝足的青年狡黠一笑，“没事别乱打听，小心那魔尊将你二人抓去魔域，还有还有，听说他最喜青衣美人，尤其是兄台你这样的绝世美人！”
话至一半，江岁寒就听出了几分瞎掰胡扯的味道，不过听着这小弟子的言语，他看向对面沉烨，眸中晕了几分笑意。
头如日阳？极喜吃人？尤爱青衣美人？
那端沉烨的面色早已随着话音黑的和个烧糊的锅底一般，他知晓自己在各界名声都不好，但从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
更可气是，这不仅让他在江岁寒面前丢了面子，甚至连里子也不在了。
眼见这小滑头吃饱喝足了就要开溜，面色阴郁的男人一把攥住他的后领子。
“既然你是秋露涧的弟子，想必知道入涧的路，就麻烦你带路了。”
宴曦没想到他的神行步还有会失效到底一日，当即傻了眼。
他看了看自顾饮茶的江岁寒，又看了看面色不好的沉烨，自知这下是逃不掉了，于是一咬牙。
“去就去！”
在往秋露涧去的路上，沉烨凑近江岁寒低声耳语，他总是好好的传音不用，非喜欢这些黏黏糊糊的小动作。
“师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可能不是秋露涧中人的？”
江岁寒微微偏了偏头，避开晃人耳热的呼吸。
这青年身上的袍子虽然样式没什么变化，但腰纹却明显是他百年前飞升那时所用。
若真如他所言，该是江不落当掌涧司一职，这腰纹无论如何也是该换换的。
再者，这件袍子虽然看着不旧，但袖口领口的各处皆有陈旧磨损，已然说明是上了年头的东西，不太像是位大咧咧青年该有之物。
“他当是偷来的。”江岁寒的声音没有半分压低，诉说如常，引得前方正竖起耳朵偷听的青年当即转脸。
“你，你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