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笑被沉烨抑在喉间，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气愤十足的少女，以只有江岁寒能听见的微小音量笑道，
“如果不是冀衡突然脑子抽了改去喜欢男人，就是这事百分百有猫腻，据我所知，那小子一向是喜欢女人的。”
这话中调侃意味十足，甚至还夹带了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似有股扬眉吐气的味道在里。
江岁寒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地望了沉烨一眼，在看清男人面上得意的神情后，心下忽的一沉。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收回目光，最终也没将脑中忽然浮现出的那句话问出口。
太矫情了，他想，他以什么立场又或是身份去问沉烨，问他明明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但后宫却妃嫔成群？
想起前不久被其中魔女的贴身触碰，江岁寒喉骨滚了滚，一股恶心上涌，忍不住蹙了眉心，神情也在瞬间冷了下来。
他这异样虽然极其细微，但却逃不过沉烨片刻也不离他的视线。
男人先是一怔，接着开始仔仔细细地琢磨起来，他方才说什么了？说冀衡喜欢女……
沉烨眼前忽然一亮，江岁寒是不是……
“师尊，”他忍不住放慢了步子，凑去和江岁寒咬耳朵，“你不开心了？”
江岁寒冷声：“没有。”
沉烨贴上去，“我和他又不一样，”
就在江岁寒以为他是要说自己喜欢男人时，却见这位魔尊面不红气不喘地道：“我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
江岁寒：？
注视着江岁寒满含不解的双眸，沉烨笑眯眯地压低声音表明心志，“因为我只喜欢你啊，师尊。”
江岁寒：……
似乎自从发现他偷看了日谱后，这个男人便愈发不要脸起来了，这些情啊爱啊的字眼张口就来，好似一句话便是他的一片真心似的。
“师尊？”见江岁寒转脸过去不搭理他，沉烨正纳闷着，就见偏朝他这端，如白玉般的耳尖正一点点被红意所浸染。
他眼中顿时含了笑，伸手想去摸一摸，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江岁寒闷闷的一声，“闭嘴。”
知道在撩拨下去会将人彻底惹毛，自觉目的达到的男人心满意足，连身后的尾巴都摇得愈发起劲了。
江岁寒的余光将男人一切动作尽收眼底，向来浅薄的眸底也晕了淡淡的笑。
就这样罢，他心想，他原先应当也是喜欢这个人的罢。
肖潇的出现其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契机。
虽然这个契机对沉烨而言可有可无，但并不妨碍他借此去找一些人的不痛快。
就比如那位如老鼠般东躲西藏，害他一通找寻的好六哥了。
沉烨漫不经心地想，狭长的眸中闪过讥讽，显然干净利落的死法已经不太适合他了。
明明都那么侥幸地逃过一命了，却不仅没有安分守己的缩头苟活，反而还在背地里犹如夏末的蚂蚱般蹦跶欢快，这不是嫌命太长了还是嫌的什么？
“你在想什么？”江岁寒从忽然打颤回头，面上惊疑不定的少女身上收回视线，蜷指轻拽了一下沉烨的衣角。
就在方才片刻，江岁寒察觉到男人周身的气势突然如沉沉暮霭般压下，一时令人不寒而栗，但他自己却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江岁寒浅浅拽了他袍角后才醒神垂眼。
沉烨的视线落在攥在他袍角的手上，接着极其熟练地捞来那只手握在掌中捏了捏。
“你觉得，冀衡会在乎是谁把人送到他面前的吗？”男人向前一努嘴，嗓音夹笑，“他只会在乎这个人是否能到他的手里。”
后面沉烨又说了一些什么，但江岁寒却没有仔细去听，他垂下的目光落在了沉烨牵着他的手上，竟半点也生不出抽回的念头。
男人的手掌宽大，指骨粗实，掌腹微微发硬的薄茧摩挲着他的手背，恰到好处的将他每一根手指都紧紧拢在掌心当中。
很温暖的感觉。
江岁寒尝试动了动手指，却被沉烨误以为他是要抽出而握得更紧，他蜷了蜷指节，轻轻反握住沉烨的手。
他没有注意到男人在察觉被他握住片刻僵滞的身型，眸中是止也止不住的喜悦。
“我不去！”
在得知沉烨和江岁寒要带她去见纪恒时，少女咬牙切齿地发出了异议，“我去干什么？？让他来看我笑话吗？还是去看他和他的妃嫔们怎么恩恩爱爱吗？”.七
沉烨面上没什么表情，“你觉得我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言下之意昭显的明明白白。
肖潇有些瑟缩，她有些害怕眼前的这个男人，尽管他并没有对她做什么，但出于某种动物的直觉，她知道这个男人不好惹。
少女求助的目光飘向一旁的江岁寒，从方才片刻的相处中，她知道谁才是能做决定的那个人。
这目光太过可怜巴巴，像极了被欺负惨了的小动物，江岁寒眉心一蹙，松了几分口，“他找了你很久了，或许，你有没有想过，他其实不喜欢……男人？”
肖潇微微一愣，怒气冲冲道：“不可能，他……”
话音戛然而止。
不知少女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往，忽然就闭嘴不谈了，只是仍旧很坚定地说着不可能。
“你们一族最通幻化，向来无人能识，”江岁寒看着她，“虽然不知你有什么顾忌，但你大可幻化成其他模样，倘若当真如你所言，你自可离去，我不阻拦。”
相较于给肖潇带来危机感的沉烨而言，他自然更愿意亲近于江岁寒，尤其是在听完这一番话后，她已经有些动摇了。
万一，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反正他都已经答应会放她走了，去见一见好像也的确没什么坏处，而且……而且……
少女低垂下头，贝齿咬着樱红的唇瓣，好半晌，她抬起脸来，目光坚定又郑重，“好！我去！”
她也需要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不管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明月悬枝，夜色寂寥，眼见子时将近，冀衡却迟迟没有得到从那端传来的消息。
昏黄摇曳的烛火将少年未彻底长开的身影渐渐拉长，宛如伫立守候千年的雕像。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那张俊秀且稚嫩的脸上满布阴云。
他甚至已经恶毒的在想，该如何处置偏厢房的那个魔人了，从没有人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戏弄他。
是送给沉烨做人情剥皮抽筋了好，还是削去四肢将它永远留在灵园中当做花草的养料呢？
少年白嫩的指尖一嗒一嗒地敲在案上，神情是怒气压抑下的疯狂，他带来的那些魔人处理起来是有些麻烦，但这毕竟是他的地盘，进了他的地盘，不管有千般本领，也别想轻易脱身。
还差半刻就到子时，冀衡的耐心已经彻底告竭，他耸动肩骨，久坐不动的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昭显着什么人的凄惨下场。
就在他要起身时，倏而响起的两声敲门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冀衡动作一僵，瞳孔一震，面上当即涌上狂喜，他大步走去一把拉开门，“怎么这么……”
话音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冀衡从嗓子里硬生生逼出了其中一人的名字，听起来颇有咬牙切齿之感。
“沉烨？”
不，不对，不是沉烨，冀衡一愣，有些惊疑不定，冷静下来的他飞快扫过眼前二人发顶上露出的兽耳。
那魔尊一向高傲，看不起灵族，决计干不出扮作灵妖的事，那么这位二位是……
冀衡眸中警惕起来，但还没等他理出个所以然来，那位肖似沉烨的男人便轻啧了一声。
“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冀衡：？
“我记得我没有给你发请帖吧，堂堂魔尊不请自来？”
冀衡看着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二人脸上阴沉的厉害，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江岁寒看他一眼，心道沉烨气人的本领果真是厉害。
若不是属于魔尊的强劲实力摆在那里，怕不是这小灵主已经动手了。
沉烨给江岁寒倒好茶，又非常自觉的将桌上看起来，像是专门为谁准备的新鲜果子摆在江岁寒手边，才正眼去看冀衡。
他面上还带着未消褪的笑意，但望去的那一眼却阴沉的厉害，冀衡下意识退了一步，但很快意识到什么又稳住了身型。
沉烨知道了？不，不应该，沉胥是几天前才找上他的，沉烨不可能会那么快知道……
“你想干什么？”
沉烨：“听说你最近改喜欢男人了？”
“我……？？？”冀衡一噎，简直不敢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他怒而拍桌，“你他娘放屁，你才喜欢男人，你全家都喜欢男人！”
江岁寒：？
看着眼前涨红了脸，被沉烨轻飘飘一句话就彻底惹炸毛的小灵主，江岁寒只觉有些怪异涌上心头。
他虽没有了解过这位小灵主的为人，也知他性子不是这般一点就炸的。
沉烨大方承认，“我确实喜欢男人，”他微微侧过一点身，露出江岁寒的半边身影。
“介绍一下，你师公，也是你师祖。”
冀衡：？
江岁寒：？
肖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