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烨微微一怔，眉心倏而皱起，面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像是突然被暗云遍遮的天幕。
明明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的大太阳晒人，下一刻就成了乌云压境，连视野间都暗沉下来，只待一场雷暴的来临。
江岁寒没在涧中？这不可能，沉烨有些不信。
分明几日前他师尊还将他唤去，言说接下几月需得闭关炼一味丹药，甚至还叮嘱他莫要落下课业云云……
还是说这几人说得其实并不是他师尊，而是松石涧的那位江不落长老？毕竟他同江岁寒二人皆以江为姓，混淆也在情理之中。
沉烨还未来得及从猜想中放下心，就听那端有女声说道，“江师叔不是才回来不到几日么？怎么又急急忙忙的外出去了？”
另有一道少年声音道：“你还不知道江师叔，能让他外出的，无非是涧中的哪一味奇珍药材又短缺了。”
话音刚落，就有几道声音此起彼伏的附和起来。
“对对对，江师叔一向皆是如此。”
“江师叔也太辛苦了，若非是他，我们涧中子弟哪里能拿到这么好的丹药？”
如此寥寥几句攀谈，就将江岁寒的身份彻底坐实了去。
毕竟松石涧的那位，可不会做什么炼丹寻药的事情。
青年眸色彻底暗沉了下去，仿佛一潭再无波澜的死水，他微微抿起唇，按在草地上的手倏而手紧，断草从他指缝中落下，被风一吹又散了去。.七
师尊，你在骗我？
他撑坐起身，素青色的长袍上被草汁染出斑驳的深浅不一。
自从那日和江岁寒一道自镜虚天回来，沉烨明里暗里的就觉察出了江岁寒的几分不对。
先是对他愈发渐冷的态度和淡漠，还有就是……避而不见的疏远。
尽管这些江岁寒表现的都极其甚微，但于一向对此道敏感的沉烨而言，却能让他沉下了心。
他早就发现了这一切，只是他想不明白也找不到原因，但唯一确定的，就是在镜虚天中，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会让江岁寒用如此态度来对他。
这会和师尊那日问他的那个问题有关系吗？
想起江岁寒近些日子的异象，沉烨心下不免焦躁了起来，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头困在网央的野兽，不断伸爪露牙，却始终挣不脱半点。
他猛然站起身，突如其来的人影吓得那几个正谈天说地的师弟师妹们够呛，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沉烨就已经大步走到他们身前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下。”
青年俊朗的面容着实惹眼得很，又带着极其和善的歉意笑容，一看就是十分温柔又好相处的人。
众人被惊扰的怨气逐渐消失在这个微笑中，他们不知这是云雾涧的哪一位师兄，彼此互相对望一眼，就齐齐拱手做礼，脆生生道：“师兄好”。
沉烨满脸歉意，看起来内疚极了。
“是我吓着你们了吗？真不好意思，只是方才听你们说见到我师尊出涧去了？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位俊俏青年，竟就是江岁寒座下唯一的那名亲传弟子，沉烨。
只是那位师兄，不该是同他们一般大的少年模样吗？几人有些疑惑不解。
打头的一位的少年道：“原来是沉师兄，江师叔的话，大概是三天前出的涧，那时正逢我在门口当职，还同他打了个招呼，只是江师叔什么也没有说，方向的话好像是往南方去的。”
秋露涧众人皆知，江岁寒外出寻药是没有什么固定路线的，所以对于沉烨不知他去向的这件事情十分不以为然。
不仅连丁点儿的疑心都没有起半分，反而还兴致勃勃的帮助沉烨分析起江岁寒可能会去的地方。
一时叽叽喳喳，安静的河边顿时热闹了起来。
向着这一群热心的师弟师妹们道过谢，沉烨在转身瞬间，脸上温柔和煦的表情却如石落大海，迅速沉了下去。
他大步走向江岁寒平日里久待的丹房，袍角被风吹得簌簌，宛如一把锋锐弯刀。
在丹房前站定，沉烨轻轻扣响了门。
门很快就被拉了开，出来的是慕容云中。
“师伯，”看着眼前半大的少年，沉烨的神情很是平静，“你知道师尊平日里都是在哪一处闭关吗？”
慕容云中的手上还拿着理了一半的药篓子，他看着眼前这位已经出落的比他还高了大半个头的师侄，如春风般的和煦的笑意中带了一丝丝惊讶。
“他没有和你说吗？”
沉烨心下一沉，面上却详装茫然地摇了摇头。
江岁寒外出一事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中吗？师尊为什么要单独避开他？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阿岁平日里闭关都是在丹炉之下，你若是想去寻他，大抵是没可能了。那里的温度非常人所能忍受，再者，你也知道，闭关途中最忌打搅，你若当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同我讲也是一样的，总不至于阿岁不在，我这做师伯的就不能给你做主了。”
慕容云中的一番话话让沉烨愣了愣，但他反应也是极快的，只是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说出自己发现江岁寒悄然离开涧的事情。
“我只是想知道师尊大概什么时日会出关，想去给他一个惊喜。”
慕容云中失笑，又道：“既是如此，你便等他出关之日再来罢，那方入口就在丹房之内。”
沉烨不动声色地冲着慕容云中做个个礼，转身就走，回扫的余光中，他见慕容云中合起了屋门，这才又停下了脚步，心中狐疑更甚。
他这位师伯的面上神情着实太过淡定，连惊讶都恰到好处不偏不倚，以至于没法令他分辨，慕容云中到底知不知道江岁寒出涧的事情。
其实要想弄清楚这一切，有一个人是非常合适的，只是……沉烨的目光望向隐在云中的皑皑雪巅。
与此同时，正打坐的尘无钰缓缓睁开了眼，毫无一物的虚无眸中似乎映入了远处青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