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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沉浸在昏睡中的小龙突然一个激灵后猛地睁开了眼，在一瞬间骤缩起的赤金竖瞳带着迫人的威慑和警惕，如同狭缝里的深渊魔火。
失去意识前，阵阵碎骨的疼痛还残留在沉烨的脑中。
看着眼前极其陌生的环境，他不动声色地四处望了望，眸中在映入打坐休憩的江岁寒时却忽然一怔。
紧绷起的冰冷凛冽竖瞳缓缓放松，从几欲燃烧的灼热烈火变作温和柔软的赤金湖泊。
还来不及将重逢江岁寒的喜悦表达出来，头重脚轻的少年就忽然因为身体的异样而十分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入眼的，是布满黑色鳞甲的锋利爪尖，还有拖在身旁不自觉摆动的倒刺长尾。
沉烨不可置信的收手又张开，连带着视线里那只锋锐的尖爪也不断收起又张开……
他怔在原地，神情有些呆滞。
这，这是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一种东西？师尊知道吗？他看到他这副鬼样子了吗？
抑制不住的恐慌在少年心头渐渐弥漫，仿若遮天吞地的迷雾侵袭而来，放眼之处皆是茫茫荒芜一片，一时令他有些胆颤不知所措。
沉烨的心在一瞬间沉了下去，好似那些被费尽心力掩藏的污垢，在此时被彻底暴露在天光之中。
看着闭眼沉息的江岁寒，沉烨伸在半空顿住的爪子又猛地收回。
不可以，绝对不能让师尊发现他现在这个样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龙当机立断站起身想要离开此处，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恢复了理智，所以就不习惯了这具兽身。
只见他左脚绊了右脚，右脚踩了长尾，还没走上两步，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溅起一片烟尘。
沉烨忍不住呛咳了两下又当即噤声转脸去看江岁寒，见那身影没有丝毫动静才又放心转回去，顶着头重脚轻的身子，十分费力地向着洞外挪去。
而他身后，被惊扰到的江岁寒长睫轻轻一颤，露出底下一双浅茶色的清眸。
就在沉烨要出洞的那一刻，他身后却突然传来带着淡淡疑惑的清冷嗓音。
“做什么去？”
沉烨身型猛然一滞，迈出的龙爪僵在半空，一股凉意从尾巴尖儿嗖的一下爬上后脊，他心脏噗噗跳得十分剧烈，好似下一刻就要彻底蹦出来一样。
师尊知道他是谁了吗？还是只将他当成普通的灵兽来看？
对于修习丹道的江岁寒而言，喜欢抓灵兽回去研究炼丹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沉烨心下对着诸天神佛默念，希望师尊只是将他当做普通灵兽来看。
但许是平日里就没怎么诚心侍奉过，所以这临了想抱佛脚，自然也是抱不成，不仅抱不成，甚至反而还被这诸天神佛反来多踹上一脚。
“在那做什么？还不过来。”江岁寒淡淡道。
他从沉息中一睁眼，便见拖着长尾的沉烨姿势怪异的向外走……或者说是爬去可能更稳妥一些，也不知是要干什么去，便出声唤住了他。
却见小龙动作猛然停住，就在江岁寒以为他该要回头飞来时，却不想沉烨竟然连滚带爬的匆忙向洞外奔去，瞧那架势竟有几分逃命意味在里。
“阿烨？”
江岁寒眉心轻拧，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但不想听他这一声唤的小龙却突然刹住了脚，颤颤巍巍地转过来。
“师尊……”
看到眼前这副景象，江岁寒还有什么不明白，他道：“醒了？”
随着这一声问话，仿佛有什么封印被彻底解了开，那些破碎的、模糊的、朦胧的记忆，在此时忽然全部浮现于沉烨的脑海之中。
那些……他是如何一口把江岁寒吞进嘴里，沾了他爱干净的师尊一身口水。又是如何在江岁寒沐浴时，一头扎进他怀里闹着要呼呼伤口。又是怎么怎么样一直在师尊臂弯里撒娇得头也不抬。怎么犯蠢到一头撞上山崖，要去和石头比比谁更硬……
沉烨：…………他为什么没一头把自己撞死？
看着陡然僵住身形的小龙，江岁寒眸中含笑，但他却没有笑出声来，想着多少给爱面子的少年留点面子。
“过来。”江岁寒又淡淡唤他一声。
可恢复了神智的少年却仍旧留在洞中的阴影内，不愿多往前迈出一步，江岁寒只能依稀看见他模糊的身影轮廓。
“师尊，”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沉烨在唤了一声江岁寒后又陷入沉默，许久，少年才哑着声音问道，“我……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镜子可以视物的少年，只能从自己的尖爪、长尾还有满身甲鳞去依稀猜测。
但他实在无法猜到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东西，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十分丑陋，可比起这一点，更令他担心的却是江岁寒对他的看法。
师尊……会讨厌他吗？会不要他吗？
虽然从江岁寒的语气里沉烨听不出来什么起伏来，但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在不清醒时做下的那些事情，心里就十分忐忑又自恼。
对于沉烨而言，他从头到尾的担心，都不是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以后应该怎么办，而只是江岁寒会不会讨厌他，会不会不要他？
其实江岁寒从一开始，就很清晰的知道少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龙，他看着藏在暗处不愿露面的小少年，以为他是无法接受自己这副怪异模样。
可安慰人，江岁寒从来不是很擅长，在沉默了片刻后，他放柔嗓音几分无奈地松了口气，“你知道龙这种生物吗？”
早在上古期间，龙就存在了，它其实是最令人敬畏和崇尚的，甚至在当时被称之为圣兽。
可好景不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本来被称为瑞兽的龙，却因为堕魔而被世人厌弃，惧怕，以至于史上曾有记载，龙的消灭是因为当年的先辈们自发组织了一次屠龙战役。
在那场战役中，龙岛上的龙被屠杀了干净，所以后世就再没有了龙这种生物。
可如今通过沉烨的身份以及他眉心间的封印，江岁寒几乎可以确认，在那场所谓的屠龙战役中，并非没有龙族遗存下来。
只是被人牢牢的将血脉封印在了魔脉里，这也就是如今的魔域皇族。
若是将此消息放出，这天下，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再听得江岁寒这句问话后，沉烨一怔，他忽然道：“师尊，我，是龙吗？”
“……我是龙，一条魔龙，是比魔更应该被碎尸万段的东西，可那时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他厌弃我，可现在想想，他倘若真得厌弃我，又为何会护我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