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六七点钟,周伊向学校请了假,也向燕老师简单地说明了柏野的情况。
“需不需要我过来看看?”燕老师问。
周伊想柏野一小姑娘,他和初吾俩大男人在这儿陪着也不太好,便给燕老师回复道:“您能来就再好不过了,我怕我疏忽照顾不了她的情绪。”
“那行,我大概中午的时候过来,这期间麻烦您照顾她了,周老师。”
其实也没怎么照顾,算是放孩子自生自灭吧。
周伊隔着病房门,见柏野靠在床边睡着,肩上搭了薄毯;也只轻轻地一叹息,没有进门去。
初吾买了早餐回来,小笼包蒸饺与热豆浆。
“要把那孩子叫醒么?”初吾问。
“让她再睡会儿吧,等她醒了,我再把吃的拿那边的小厨房热一热。”周伊答。
初吾用竹签戳了只包子递过去,周伊一口叼住,温度合适。
“在门外逛了圈,就巷子里有家店开了门。”初吾眯眼笑,“味道咋样?”
周伊含含糊糊地咬,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我给老人家联系了个护工,他大概九点钟的时候会来,你到时候就回家洗漱,好好休息。”周伊跟初吾絮絮叨叨。
“那你呢?”初吾戳一戳他的圆脸。
“我等中午燕老师过来吧。”周伊悠悠道,“另外柏野小叔叔的事情我也得跟她好好说一说。”
“嗯,我可能待会儿还得去趟刑警队。”初吾给自己喂了口蒸饺,“中午我们一块回去。”
“你忙你的,我到时候自己回。”周伊说。
初吾停下手上的竹签子,怼着周伊上看下看。
“我不,我要跟你一起。”初吾说。
“太腻歪了。”周伊被盯得不好意思。
“是吗?”初吾装傻,“你一没叫我宝贝二没给我亲亲三没......唔唔。”
周伊忍无可忍地伸手把人嘴巴捂了,“宝贝儿,心肝儿,要不是眼下在医院里,我......”
初吾眨眨眼,睫毛老长老长勾进了他心里。
周伊只得悻悻地松开手,为自己时不时的见色起意。
“我跟你一起啦。”周伊妥协,也算是一种甜蜜的自暴自弃。
柏野洗漱完重新回到走廊,周伊已经把她那份早餐重新加热好。
“这个你拿着,要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喷一点。”趁孩子拎着豆浆失神的功夫,周伊把一小罐橘子味的抑制喷雾递给她。
“嗯......这是什么啊?”柏野慢慢地回过神,接过来晃悠了下那铁质的小瓶子。
“果汁提神水。”周伊随口胡诌了个名字,没有提小姑娘情绪不稳这茬。
主要是初吾鼻子灵,说姑娘信息素起伏不稳定,然后特意找医生开了青少年专用的抑制喷雾。
一小瓶的量,用个两三天,等老人家醒过来也许姑娘心态就稳定了,不至于太过伤身,也不至于影响身体发育。
“别发愣了,吃完早饭才有力气继续守着爷爷啊。”
“嗯嗯,谢谢老师。”柏野将小瓶子塞进衣兜,勉强而乖巧地一口一口喝着豆浆。
师生二人静默了会儿,远处回荡着医生护士查房的脚步声。
柏野开始吃小笼包,一口一个,腮帮鼓鼓的。
“小叔叔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柏野问。
“没什么事,警察同志说让他留在那里配合调查。”周伊半真半假道,心跳打着鼓。
“查超载用查那么久吗?”柏野轻声说。
“也许......要这么久吧。”周伊犹豫道。
柏野没说话了,继续吃着小笼包,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完,再起身把垃圾丢进垃圾箱。
“中午燕老师过来陪你,可以吗?”周伊仰面问小姑娘。
外边的太阳升起,透过走廊两边的窗户,将整个通道都照得亮堂;姑娘在那晨光里,轻得像透明的肥皂泡。
周伊难免想到了梦然,也难免想到了那睡在秋风深处墓碑下的女孩。
世分六种性别,但女孩子们于他来说,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纤细而敏锐,脆弱但坚韧。
周伊猜测他瞒不住柏野什么,如果她多质疑一句的话。
柏野没有多问,只说:“好的,我也老是给燕老师添麻烦。”
“这不叫添麻烦,这叫我们这些做老师的帮你解决麻烦。”周伊说。
“我以为很多事情我能够自己解决。”柏野说。
“但人都不是万能的呀。”周伊说,“有做不到的事情,同时也有朋友有亲人;人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互相有关联的整体。”
柏野挨着他坐下,一臂的距离,“我爷爷说,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泥潭,大家都自顾不暇,所以遇什么事儿,别怨天尤人,挣不挣扎得出来都是自己的命。”
“别那么悲观嘛。”周伊笑笑,“真的,你不去寻求帮助,又怎么会知道那是逃出泥潭的另一条出路?”
“受教了,周老师。”柏野低着头,阳光将她鬓角散落的碎发染成浅金色。
她什么都没看,什么都没想,就这般暗自虔诚着。
周伊依旧觉得她是那么的远,可已经不似那透明的肥皂泡,也许是缓缓降落,重新凝结成了那只云雀鸟。
初吾到警局门口才想起跟年学长打电话。
这是至关重要的进展,但学长知道后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等得太久了?”初吾问。
“不是,就是觉得事已至此,抓到什么人都有些无所谓了。”年衡慢慢说道,停了一会儿是觉得稍有不妥,“抱歉,小吾,我没有否定你花费的这些心思。”
“没事儿,衡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初吾咧咧嘴,“这两年你比我更难过。”
“何况抓着这人也不是我的功劳,大抵算他良心发现、自投罗网吧。”
可再怎么良心发现,纵哥的病能否根治,都还是个未知数。
年衡依旧得坚守着这个未知,与贺纵继续走下去。
“好啦,你有会的话我就先挂了。另外喝酒伤身,你要庆祝还是换个方法。”初吾说。
“我现在应酬都不喝酒了。”年衡说。
那就好。初吾轻轻地叹息,挂断了电话。
大概是早些时候,年衡因酗酒进过医院;初吾以为他是因工作性质不得不喝,后来从年父年母的怒火与哭泣中得知,他在百般照料贺纵无果后选择靠酒精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