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哦……”
“明天下午是不是和德国队打……”
“嗯，最后一场了……”
引擎轰鸣声嗡嗡作响，街道上的杂音不绝于耳。游静只能在这之中的间隙听见几声断断续续的呢喃轻语。
她回头一望，大家都靠着椅背睡得歪七扭八。
许玥、楚茗、陆琦三人坐在一排像一片伏倒的麦田枕着对方的肩膀歪斜，陆琦一手捂着脖子正靠在车窗边睡的正香。
“她们这也累了。”魏海轻声说。
游静笑着附和。她探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路，心里估计马上就要到酒店了，就先把众人叫起来，“同志们都别睡了马上就到了，大家穿好衣服醒醒神，小心不要下车后着凉。”
凌晨十二点多的卡西利亚已经陷入沉睡，整个街道上空无一人。某个酒店三楼的一间房内还有暖黄色的灯光亮着。
“……那就这样分。”游静在记事本山模拟排球场的站位涂涂改改，认真斟酌首发名单。
“把她们拆开吧。梵雨晴打头阵，陆琦殿后。”魏海蹙眉说。
哦？
游静笑笑，手下的签字笔不停，一个个黑色的方块字跃然纸上。
“嗯，就这样吧。”
明天又是一场硬战。
******
25日下午六点，世青赛第3、4名决赛在卡西利亚体育馆举行，比赛双方为意国队、西加队。
经过五轮激战，西加国队最终以3—2的比分击败意国队登上领奖台。
晚八点，最令人激动人心的总决赛终于到来。
第二次对战德国队，华国队各位队员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此次比赛德国队首发主攻布丽特、1号，副攻2号、5号，接应芭芭拉，二传汉娜，自由人3号。
华国队首发为主攻梵雨晴、覃向晚，副攻季萍、杜晓娟，接应楚茗，二传许玥，自由人白苏。
杜晓娟、季萍、迟小涵三个副攻中季萍偏向拦网，剩下两人进攻更强一些。
为了平衡前后排的战力，游静先是将梵雨晴、季萍、楚茗放在一个阵容的前排里面。
第一局比赛由德队二传的发球宣告开始。白苏一传到位，许玥接到球后立刻出手和站在边线外起跳的楚茗配合平拉开拿下第一分。
换轮换发，覃向晚轮换到后排一号位发球。前排三点攻有梵雨晴、楚茗、季萍三个攻手。
德队网前同样是攻击最强的三点攻：布丽特、芭芭拉、副攻2号。
两队的攻手们有来有往一度拉平比分，最终德国队凭借芭芭拉的重扣拿下局点，27—25赢得第一局。
第二局伊始由华国队二传许玥发球。
汉娜观察了一下两队的站位依然选择了强力接应芭芭拉。
芭芭拉不负众望，瞄准梵雨晴和白苏中间的空档地区挥出强力一扣成功得分。
这一局双方的接应芭芭拉和楚茗发挥出色，各自为队伍拿下9分和6分。
与此同时华队屡屡出现失误。不是防守时候站位过于松散给对手留出了一个显眼的大空档，就是两个人防守中间区域撞到一起同时错过机会。
甚至于副攻季萍和许玥快攻失配竟然出现了三次。
游静捂住一跳一跳的太阳穴，手心遮盖下的表情惨不忍睹。
连败两局，华队的士气明显下沉。不管队长梵雨晴怎么活跃气氛大家都是一副败局已定的颓废样子。
“这还没输呢你们怎么就一副要回家的样子？”
游静咬紧牙关尽量心平气和又不失严厉地说。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赛场上让二追三的先例多了去，怎么到你们这里输了两局就被打得爬不起来要轻言放弃了？”
“教练说得对我们还有机会，来，大家一起加油！”待教练们交代完技术要领，梵雨晴见缝插针鼓舞士气。
大家被训了一番后也勉强找回冲劲，叠起手心一齐喊道：“加油！”
场上的比赛如火如荼，场下的替补们也跟着揪心。
第三局打到一半楚茗的扣球成功率忽然断崖式下降，随着体力的流失和对面拦网手更加熟悉了大家的打球套路，德队的拦网成功率随之上升。
游静站在长椅前不住地点脚，见场上形势不妙立刻起身换人。
接应詹巧雯替补出场，楚茗下场休息。
“还好吗？”
陆琦拆开毛巾和水瓶递给楚茗。
楚茗拿起毛巾囫囵擦了一把脸又开始吨吨吨灌水。
一旁围观的米邱忍不住帮她顺气劝道：“慢点喝别呛着。”
像是被野火燎原一样的嗓子终于受到清泉的滋养，楚茗这才缓过来。
她摆手跟大家示意自己没事，就是体力透支得厉害，现在浑身都没劲。
站在一旁的游静心情复杂。她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楚茗，又将注意放回场上正在咬牙强攻的梵雨晴身上。
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队长啊……队长也很累了吧……
场上，有了体力充沛的詹巧雯的应援，华队的防守质量直线上升，双方来回球的数量越来越多。
随着许玥的一记二次球，第三局比赛结果尘埃落定——华队获胜。
现在比分来到2—1。
德队的进攻很厉害，防守也顽强，三局下来楚茗和梵雨晴两个人的扣球成功率不如对面高。
加上队内战术上经常组织立体进攻互相掩护，大家体力也消耗得很快。第一、二局还好，到第三局的时候忽然感觉体力开始疯狂下跌，几乎到了极限。
楚茗因为注意力没那么集中、扣球力道也下来了，被对面自由人放起来好几个。
梵雨晴也累得快抬不起胳膊了，只是还在咬牙坚持。
“还是参加的比赛少，这才七八天的赛程最后一天就绷不住了。注意力、体能都跟不上。”
游静小声叹息。
魏海点头赞同，“回头还是得加大体能训练和实战机会。”
第四局开始前游静向裁判示意换人，场上阵容调整为主攻陆琦、梵雨晴，副攻迟小涵、季萍，二传许玥，接应詹巧雯，自由人白苏。
比赛开始，陆琦发球。
刚刚上场的陆琦体力充沛，因此毫无顾忌地选择了大力跳发。
自由人一传接飞，汉娜飞奔补救，前排主攻推攻过网。
“机会球！”梵雨晴喊道。
许玥接过球马上提速和前排副攻迟小涵快攻得分。
0—1，陆琦继续发球。
楚茗看着陆琦发球前总是揉肩膀，又注意到队长梵雨晴扣完球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心里五味陈杂。
她眼皮低垂，使劲敲打了一下自己微微发颤的双腿，嘴边有一万句脏话想说。
按照木桶原理的说法，一个桶能接多少水并不取决于最长的木板，反而要看最短的木板有多长。
面对芭芭拉和安蒂亚的发球她不停地接飞一传，今天扣球频频出界，昨天打西加队还被尤赫、巴洛托尔屡次拦网成功。这一件件小事堆积在一起，楚茗忍不住怀疑自己。
所以，我，是队伍的短板？
因为我的原因，所以大家才打得那么艰难？
游静不经意间回头就见楚茗一脸焦躁。她让魏海看着比赛，自己先在楚茗身旁坐下。
“怎么了，干嘛这么阴沉？”
楚茗矢口否认：“啊？没有。就是自己上不了场帮不上大家挺愧疚的。”
游静看着她，说道：“为什么愧疚？”
楚茗哑口无言：“就、就是打得不好。”
游静：“心理压力太大？”
楚茗：“……是吧。”
游静忽然噗嗤一笑，“小楚啊，我一直觉得有压力是好事，因为有压力就意味着有动力。但我也不提倡心理包袱过重，因为这很容易出现心态问题。我没想到一直乐天派的你会有这种问题。”
楚茗干笑：“这个、这个气氛到了，自然而然就紧张起来了。”
游静没说话，继续看比赛。
场上陆琦已经轮换到前排，调整攻的扣球点低了所以被对面脆拦。
她舔了一下嘴唇跟大家沉着道歉，队友都在鼓励她还有下一球。
果然，下一次进攻的机会许玥依然毫不犹豫传给她。
陆琦脚下的小碎步不停，不断调整位置适应击球点。
冷静不要着急，调整呼吸。
额角不停地有汗水滴落，陆琦无暇顾及，一双黑眼沉沉望向对面。
“你觉得她压力大吗？”游静忽然问道。
“谁，陆琦？”楚茗愣了一下，“应该挺有压力的吧。”
接应是保障型接应，对角的主攻手梵雨晴已经疲惫不堪，现在场上前排的进攻压力都压在她身上了。
这个场景，和昨天何其相像。
“嘭——”
陆琦成功突破三人拦网，一记小斜线打在二号位，华队再得一分。
“好球！再来！”许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使劲拍了陆琦一掌，随后风风火火回到自己的位置。
第一次如此正式的比赛中在场下看队友的发挥，楚茗忽然觉得眼前有一块玻璃将自己和其他人隔绝。
她看得见梵雨晴迈着沉重的步伐起跳，看见陆琦一米九的身高一次次倒地翻滚救球，看见许玥悄悄揉手腕，看见面对移动拦网毫不退缩的陆琦……
心态也好意志力也好体能也好，这些□□裸的差距就摊开展现在楚茗眼前。
也许这些许差距现在还不明显，但经年累月的积累下，这一点点的不同终究会成为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