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常明看这些老头儿吵吵闹闹，实在不像平常镜头里的首长样儿。憋笑着，卖弄加拱火说：“这个功法一直是在大道庄内秘传，每代修习者不会超过十人。我破例传到外面来，是为了利益世人，同时我们也会积功累德。我只演练一遍，再学不会就去找李阿姨学，她已经学有所成了。”
王总兴奋了，说：“你们找我老婆学，我可不收学费啊！但是，要给我宝贝闺女带礼物！果果高兴了才教。”
张常明站起来，把椅子挪开，留出个三见方的空地儿，缓慢演练了一遍大道八势。
张常明练完，说：“大道八势的架势比五禽戏和八段锦要复杂些。不过不能停留在动作外形上，动作练熟以后再配合呼吸和气息，由外而内，从肢体到脏腑经络，这是个向内求、内化的过程。”说完，会议室里安静了。
“呼吸和气息怎么配合？你们道士内部的秘传能不能透露一点？”有人问。
张常明张开双臂比划着说：“呼吸的总原则是打开时吸气，收拢时呼气，呼吸尽量绵长，发力时要短促。也可以简单理解为肌肉紧张或肺部受压迫时呼气，放松时吸气。气息不太好理解，练到那个火候就有感受，会慢慢自我调节。其实，所有的功法都是这样，首长们肯定练过五禽戏和八段锦，那些也应该这样练习。至于秘传嘛，没有啦！大道至简，祖师们早就言明四个字：’回光返照’而已。”说完，张常明回到座位上。
“奥，就这么简单吗？没别的了？”有人问。
“您是对太极拳有研究的吧？相对于太极拳来说，五禽戏、八段锦和我们大道八势的功架是简单了些，不过就是少了些技击方面的东西。你们拳谚不是说：称羡虽经年，不若朝暮练嘛！什么功法都是需要勤练习才有收获。要说演练，还是五禽戏、八段锦和我们大道八势方便，有这么大个地方十来分钟就行。”比划完坐回到座位上。张常明看出这老头儿明显是练习太极拳的，没把别的功法放在眼里。
“哼，看来你是对太极拳有成见吧？”老头儿不善的说。
张常明笑得有点轻蔑：“我没练过太极拳，只是看过几本拳谱和经书，不敢妄言哪种功法更高明。在我们看来，这只是命功修持的基础，一味地练功不辍，最后很可能不再以技击为目的，会以武入道……”
“道家学说里面的确是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你们道教和道家还是不同的。”另一个老头儿打断张常明。
张常明点头承认，说：“你说得对，有不少人信仰……或者说是仰慕道家的理论，他们成立了组织，制定了仪轨就成了道教。不过，对于道家经典著作，道教内传承下来的解释和书斋里课堂上的不一样，我觉得要更广博，更深邃。道藏里天文地理、文治武功无所不收，不是一句封建糟粕能概括得了的。那些名派大宫观说我们大道庄是散修，鄙视我们。我们大道庄从来不是一个教派，只是志同道合的修行人聚集在一块儿修炼。我们虽然是道士，可也不怎么遵守戒律，是最接近道家原貌的修习者。”
“嗯，你说道藏里有天文地理、文治武功是不假，从你们谋划的’雨润行动’可见一斑。既然你们最接近道家原旨，那以你们的角度来看，对时政还有什么看法？”说话的是李太子的老爸，一直沉默的核心李。
王总看张常明有点犹豫，催促说：“有什么就直说，对错不要紧，不会追究你这个小道士责任的！”
“呃……嗯……现在政治清明，老百姓都安居乐业，应该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张常明不愿在这儿说这些话题，也是自己真没什么见解，强挤出一句赞美的话。想着要是吴师伯在就好了，以他的学识要教导这几个老头子肯定很容易。他会怎么说呢？想到这儿，吴青的音容样貌浮现出来，占据了张常明的脑海。
张常明嘴角不易察觉的怪异一抽，脸上的表情立即如吴青一样平静淡漠了。开口说：“若论人民的生活水平当然是历史最好时期，人们都能读书看报，文化水平也是历史最高。所以思想更活跃，那种以官为学，官学压制思想自由的时代已经很难继续延续下去，也只有思想开放，允许各种观念同时存在，兼收并蓄，才能富民强国。道理很简单，在各种思想的碰撞下才会使统治思想完整完善。这只是泛泛而谈，是古人有容乃大的意思。”
“你是说我们压制思想吗？你……”一个老头儿说。
核心李插话说：“哎，让他说嘛，平常都是赞歌声，也难得听到这些话。你接着说，越刺耳越好。”
“论起历史上的朝代都赞颂汉唐，唐朝不就是个开放融合的时代吗？时代在进步，思想会变化，如果政治理论不进步，一味地钻故纸堆，尊古崇古泥古不化，信奉’祖传秘方’，肯定不行。古语说：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张常明心里明白，这不是自己的意思，是吴青的思想。
“嗯，这是唐，那汉朝呢？”王总问。
“汉朝的贡献是给民以休养生息，之后各个朝代立国之初也都效仿这么做。道理很简单，湖海有自净功能，水体的体量越大自净能力越强，人类社会也一样，国家版图越大，人口越多，社会的自我纠错能力越强。所以，最高层只需要掌握好社会平衡，在出现波涛和大厦将倾时进行必要矫正就好，平时无需干涉。”吴青的言辞从张常明嘴里说出来。
张常明也在想，这是吴师伯上了自己的身吗？刚才就想了一下吴青的神态，就沟通了？不用画符念咒跳大神吗？
“你这不就是无为而治的意思嘛！你说说封建王朝的覆灭都是什么原因？”王总说。
“在我看来，两个字’腐败’。一是官僚腐败，腐败的官僚导致社会的污浊，整个社会没有了自我纠错能力。二是官员经济上的腐败必然导致政治上的腐败。政治腐败就不能’其命维新’，国家危亡矣。官员腐败的根子是三个字：官本位！千年形成的官本位思想无处不在，是深入到国人血液和骨髓里的劣根。’中状元，做高官’和”升官发财”的观念不是一两代，三四代人能改变的，要想彻底革除官本位思想，非强力手段，长期严厉执法不能做到。”话说出口，张常明自己也惊讶，这些话比和米大与自己在大道庄茶山上夜谈那次更深刻。
“这些都不新鲜，都是老生常谈了。还有什么吗？”核心李问。
“科技进步快，人心变化慢。不管科技如何飞速进步，社会如何演化，人心无非还是纠缠在爱恨情仇里，沉浸在喜怒哀乐中。现代人的思想还在古人已经探索过的范围内绕圈子，所有的思想都没有走出从先秦诸子到宋明理学、阳明心学的窠臼，即便有’创新’无非也是新瓶装旧酒，用现代词说古人话而已。”又现代有古代的，张常明被自己嘴里说出的话绕得有点糊涂了。自己还没明白，又一套话从嘴里说出来：“呃……不管决策层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通过中间官僚们有意或无意的曲解放大，最后在百姓那儿落实的效果都会与决策层的初衷差很远。拿钟摆打个比方，轴心偏差一点点，钟摆越长，摆动幅度越大，错误也越大，官僚就是钟摆。想从根本解决官僚这个难题，真的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