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会儿，虎子瞅着时候差不多了带着四个弟兄从草丛中出来来到了凉亭中。
吕艾娣满面泪痕，整个人虚脱一样倚着柱子，偏过头去不看在场众人。
“吕姑娘。”虎崽用了生平最轻的声音喊了声。
虎子拉了下虎崽的胳膊，对他摇摇头，意思让吕艾娣自己平静会儿。
五个大汉过来，沈胥明就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他刚刚任由吕艾娣打他没还手心里且憋着气呢，这么个女人给他添了这许多麻烦，他如今真是甩手不及，半点没那意思再吃回头草了。
他对着吕艾娣的背影最后说了句:“我走了。”
吕艾娣没有回应，也没有扭头看他。
沈胥明自觉无趣，转身离开了。
虎子对四个兄弟使了个眼色，四人跟在了沈胥明身后。凉亭内只剩下了虎子和吕艾娣两人。
“吕姑娘。”虎子也不催她，与她隔着根柱坐下了。
吕艾娣吸了吸鼻子，敛下了头沉默着。
虎子自说自话:“吕姑娘，他们走远了，你可以转头远远看一眼。”
吕艾娣还是没有动弹，就在虎子以为她不会转身时，吕艾娣却慢慢转过了身子。她遥遥地望着远去的人影，无声地告别。
虎子陪她望去，顾自说着:“吕姑娘，俺虎子懂你的心情，你别看俺这般，俺也曾有过不好的经历……”
虎子独自说完了自己被一个寡妇骗了感情的事。
“你看俺现在也好好的，还多了四个结拜兄弟，日子还长，往前看总有个盼头。”
一直不为所动的吕艾娣却突然开了口:“谢谢你。”
虎子憨笑着挠头:“谢我什么，我也没做什么。”
吕艾娣收回了远放的目光:“与沈胥明在一起的日子开心过却也一直煎熬着，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将来的归宿，一切只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罢了。”
“俺懂，美梦掺假也是幻梦，总是叫人不舍得醒来的。”
“是了，醒来很痛苦，但也解脱了。”
吕艾娣幽幽叹了口气，一直以来绷的劲骤然松懈了。
“虎子，我们走吧。”吕艾娣身子动了。
“哎。”虎子跟了上去。
“吕姑娘，你要谢就谢岑公子他们，是他们喊俺过来的。”
“岑公子？”
“是啊，岑肖渌——岑公子，还有昌公子，他们家记挂着你的事呢。”
微风拂过，撩起吕艾娣的发丝，她忽然便明白了。
“是要好好谢过他们。”
*
“就是这样的，俺好好看着人把吕姑娘送回了芳漱品。”虎子讲述完了。
“你提到了我们？”昌涯问。
“嗯。”虎子点头，“原就是你们喊俺去的，这事儿俺办的也爽。岑公子，你能同意俺们兄弟留下吗？”
“事儿办得不错。”
得到岑肖渌一句夸，虎子那两个圆眼珠都亮了起来。
“日后防贼就靠你们了。”
“俺们一定办到。”虎子难掩兴奋之色，站得直直的，“岑公子日后有何事尽管来找俺们，叫俺们弟兄上刀山下火海都成。”
岑肖渌真是被这大汉憨到了:“也不必如此。”
*
赵馥婷的回信来得很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昌涯立时便拟好了议笺给吕艾娣送了过去。
“吕姑娘，可感觉好些了？”昌涯问话的同时也在注意感受吕艾娣的精神状态，确定是稳妥的才放下心来。
“好多了。”吕艾娣福了福身子，她虽面色稍显苍白，但整个人却是轻松的，“一直不曾亲自言谢，多谢二位公子相助，令我走出了迷局。我听闻了二位公子为我的事一直不遗余力奔忙着，还有沈胥明那边，若没有你们令虎子他们从中施为，我是如何也等不到他亲口坦诚的。”
如今再提到沈胥明这个名字，吕艾娣不至完全不为所动，但也不是初时的患得患失，心绪难安，而是平静多了。
昌涯笑笑:“吕姑娘是来找我们的询灵者，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艾娣无以为报，只有这双手还中用，二位公子若不嫌弃，就收下这两件织品吧。”吕艾娣特意拿来了她亲手纺织的两件织品，看着就不俗，是用了不少心思的，丝线也具是芳漱品里出名的上品。
“吕姑娘客气了。”
收下两件织品，昌涯跟吕艾娣说了为她安排的去处。
“不知吕姑娘可有意去赵小姐那，赵小姐为人和善，你待的也能轻松些，你的手艺出众，赵小姐定会很欣赏的。”
“多谢昌医师为我打算了。”昌涯明显能看出吕艾娣有意，但却犹豫了，“我还是留在芳漱品吧。”
“吕姑娘可是有何担忧？都可说出来。”
“只是我与芳漱品早签有约，如今还剩下两年，若我现在离去的话，芳漱品必不肯放人，要放人也是拿钱赎。”
只要不是不想离开都好办。
“这个没事，吕姑娘且放心交于我们吧。”
吕艾娣显得很不好意思:“万不可再麻烦你们了，怎可让你们贴钱为我。”
岑肖渌:“没事，我们自有办法。”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让芳漱品放人，最便捷的就是走关系了，但显然他们与芳漱品八竿子打不着一处，没得这份关系，那就只能走第二种办法，送礼外加堵口了——软硬兼施，也叫喂一颗枣再敲打一棍子，包准事情妥妥就办成了，毕竟吕艾娣只是芳漱品内一个普通女工，也犯不着为她大动干戈。
礼要挑贵的才能有谈判的余地，为此昌涯特意舍了赵馥婷送来的两颗珍珠，托人塞给了芳漱品管事的，这才能约上他见一面。
好在这两颗珠子本来的用途他和岑肖渌目前都还用不上，断了便断了。
管事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是个人精，贪了两颗珠子进自己口袋里还不算数，另外还狮子大开口要一笔不菲的赎金。
这一点岑肖渌早料到了，也提前做了准备，用得上虎子五兄弟的地方这便来了。管事的被五个大汉一挟持，一威胁，再不敢多要了，昌涯塞了两张票子进他兜里便是那么个意思了。
如此顺理成章让管事的放了人，他得了两颗珠子和两张票子也不算亏，许他点好处，也是为了防他狗急了跳墙。
吕艾娣从芳漱品内出来，昌涯他们亲自过来送她。
从阙县去往瑶畔，路途还是比较遥远的，吕艾娣也是要回家知会一声。
想到吕艾娣老家那边人还有她爹娘的态度，昌涯不免担忧:“吕姑娘，你一个人回去成吗？你爹他们能同意你过去瑶畔吗？要不我们把个人陪你一起回去，也好与你爹娘沟通沟通。”
吕艾娣摇摇头:“多谢各位好心，艾娣一个人回去就行了，哪能一直缩着不见人，该我面对的终是要面对，没事的，我心中有数。”
“爹娘那边也好说，若我是落魄着回去的，说不准就受他们支配了，但瑶畔那边有好人家要我做绣娘，只要我还能往家拿钱，我爹娘是不会拦着我的。”
吕艾娣心中很清楚，她回去一趟即是面对，也是告别的。
岑肖渌:“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多相送了，吕姑娘路上小心。”
“艾娣拜过诸位公子。”
吕艾娣福身，转身离去。
光洒在这位质朴姑娘的身上，她不再小心翼翼地含着背，而是挺起身子走在她的道上。
岑肖渌:“我们回去吧。”
*
吕艾娣的事情办完了，却并没能给昌涯他们喘息的时间，因为昌淮带回了一个消息。
“孔甲丙……孔甲丙憋着坏呢，他正四处造谣！”昌淮跑得太急了，现下说话还带着喘。
昌涯递了杯水给他:“怎么了？慢慢说。”
昌淮猛灌了一口水下肚，抹了把嘴，把始末道了出来:“之前孔甲丙不是被我们教训了一顿吗，估计一直怀恨在心呢，他只安分了几天做回老本行给人算命去了，但却突然四下张扬讲我们的坏话，说我们嫉恨同行，砸了他的招牌，把他挤兑走了，有人给他帮腔，人们听得多了，难保就对我们的印象差了。”.七
“这个孔甲丙居然倒打一耙。”昌涯头痛，“难道还要上门揍他一顿？”
岑肖渌倒没那么着急上火:“那不是坐实了我们嫉恨同行的野蛮作风，弱者容易博同情，到时候百姓都倾向他了。”
昌涯:“可他就是个弄假的，只是说些莫须有的话糊弄人罢了。”
岑肖渌:“这点就我们清楚，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还是干干净净，百姓光靠看，靠听是辨不出真假的。”
昌涯:“那怎么办？”
昌淮:“孔甲丙还对我们下战帖了！”
“什么？”昌涯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下战帖是什么意思？”
昌淮:“意思就是要跟昌涯哥你比试本领。”
昌涯又不解了:“可他不会冒牌的吗，若真要比试岂不露馅了，再说这要如何比试？”
“这就不知道了。”昌淮摇头，“如何比试就要问他了，我也是听别人口中说的。昌涯哥，那我们要表态吗？”
岑肖渌:“去，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