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围在棺材周围和灵棚前的人，全都转回头，往大门口看。
我也往那儿瞟了眼，身体顿时一震。
赶紧蹲下去，跟跪在棺材前的罗静说，“他回来了。”
她抬头，目光先是疑惑，继而恍然大悟，手撑着地站起，拔开人就往外走。
旁边还有人拉她：“静静，这边要钉扣了，你往哪儿去？”
罗静充耳不闻，已经大步出了灵棚，与往里走、却被人拦在外的罗小勇打了个对面。
父女相见。
两脸疏离。
罗静先开口，“别拦他了，他是我爸。”
声音里已经带出哽咽。
正拽住罗小勇，和把他当成要饭的、往他手里塞馒头的人，都怔在原地。
罗小勇穿过旁人，歪歪斜斜走到灵棚前，身子一倾，已经趴倒在地。
他头磕到吉祥盆前的地上，过长的头发几乎搭到盆里正燃烧的纸钱上。
然后，如同石化，久久不动。
周围的亲属和邻居被传染，也都看着他，一动不动。
那边准备钉扣的工作人员，手里还攥着棺材钉和锤子。
罗老太太临走前，她生前最惦记，最维护，也是唯一的儿子，总算回来了。
本来很冷清的丧礼，突然就热闹起来。
整个小罗庄的人，也不知道都从哪儿赶过来的，全部都围在罗家门外。
棺材抬出大门，所有戴教的亲属和邻居，不管是真是假，全部俯倒在地。
哭声一片。
吉祥盆里的烧纸，点了一摞又一摞。
棺木再次被抬起时，罗小勇手端吉祥盆，举过头顶，猛地往下摔去。
“啪”
瓦盆里的纸灰和碎片，四散开来，溅飞出去老远。
围观群众一片唏嘘：“盆还是亲孩儿摔哩，碎碎平安辈儿辈儿福。”
众人踏过瓦砾碎片，往墓地行去。
棺材前面走，孝子后面跟。
再后面，就是全村人，一路跟到坟地里。
一边走一边说：
有说罗奶奶恶嘴病痛的一生，也有说罗小勇年少轻狂，如今癫狂的半生。
更有人说罗静可怜，好不容易送走一个病号，又回来了一个疯子。
伴着翻飞的纸钱，留了一路。
荒地里墓坑已经挖好。
是按我和燕云闲丈量的尺寸挖的，朝向也是我们选好的，棺材头正朝西南方向。
这是要罗奶奶走的安稳。
工作人员，把棺材从车上卸下来，搁在墓坑前。
又哭一轮。
烧一轮入墓纸，打点周边阴灵，愿他们与罗奶奶合平相处。
棺材入坑，第一捧土是罗小勇撒的。
第二捧是罗静。
第三捧是挖掘机。
坟堆刚拢起来，本来就阴晴不定的天空，“噼哩叭啦”就往下掉雨豆子。
正围着看热闹的人，用手挡住头，一溜烟跑了个净光。
不太亲的孝子和邻居也开始撤。
工作人员更着急，挖掘机的大爪爪使劲在地上挠了几下，将土一骨脑堆到坟堆上，跟自己领导招呼一声，就“嗡嗡”地开走。
主持丧礼和开车运棺的人，也跟着照事的先往家里去。
得结帐。
燕云闲拿衣服给我挡着头顶，“阿煜，这雨要下大，你先回车里吧。”
“没事，夏天的雨，又淋不坏人。”
我看着还在坟边的罗小勇和罗静，问他，“你说，这是不是好兆头？”
他不解地看我。
“我昨天在葬书里看到一句话，‘雨淋新坟，代代有人’。你看这雨早不下晚不下，罗奶奶的坟刚刚落成，它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