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慕容桑再见到唐儒生,是在唐儒生和华玲的婚宴上。
没错,兜了一大圈,且华玲时日无多,唐儒生和她再一次结为了夫妻。二人感情是有的,这毋庸置疑。但孩子更是一条纽带。久而久之,那纽带就像风筝的线,伴随着他们的年迈,似乎只要牢牢抓住那条线,逝去的孩子就不会飞得无影无踪。
慕容桑有被邀请,王念恩没有。
前一晚,慕容桑挑了两样首饰,让王念恩帮她二选一,明天送给华玲当见面礼和贺礼。王念恩三下五除二就选好了。他对华玲不只有尊重,还有了解,而往往了解比尊重更难得。
“他们对你好吗?”这是慕容桑第一次问王念恩。
唐儒生和华玲,他们对你好吗?
王念恩换了一种说法:“他们……是在乎我的。”
宠到二十岁的独生子因王念恩而死,唐儒生和华玲不可能不恨,甚至对当年还是个孩子的王念恩口不择言,说该死的是他,说他这个无父无母被爷爷拉扯大的孩子是个灾星,说他一辈子都会活在三条人命的阴影中。尽管如此,当王念恩的爷爷在同一年过世后,是唐儒生和华玲资助了他。
他们的做法是当年的王念恩怎么想也想不通的。
既然恨我,要我死,为什么又要我活下去?
后来,是华玲最先坚持不下去,离开唐儒生,离开中北市,离开那一段往事。再后来,王念恩多少次想跑,想逃出唐儒生的掌控。直到他想通了——他的存在会让唐儒生痛,而痛好过做行尸走肉。那王念恩还跑个什么劲?他乖乖陪唐儒生留在了那一段往事里。
无论如何,是唐儒生培养了王念恩。
王念恩大学毕业后,唐儒生对他的支配变本加厉。一方面,唐儒生不准王念恩进入骄子集团,不准他沾骄子集团的好处。另一方面,唐儒生又堵死了王念恩其他的路,要将他留在身边。
对此,王念恩无所谓。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唐儒生的不可理喻,习惯了“还债”。
慕容桑不是唐儒生为王念恩安排的第一个相亲对象。
而所有相亲对象有一个共同之处——她们的家庭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像慕容家一样,埋藏着蠢蠢欲动的丑闻。
唐儒生这么做,只是为了在支配王念恩的同时,又不能便宜了他。
相亲这件事,是王念恩唯一一件对唐儒生说不的事。他不介意把他的人生交给唐儒生,但不能让其他人“陪葬”。所以,慕容桑和他的相亲,一拖就拖了半年。直到唐儒生对他的施压像稻草一根根压垮了骆驼,他请盛家晔替他走一趟。
只是要走个过场。
却不料,那个和他有过两面之缘的“女鬼”就是慕容桑。
而慕容桑和盛家晔情投意合。
于是,他对唐儒生说慕容桑值得一个更好的人选,并推荐了唐儒生身边最红的特助——盛家晔。他求唐儒生为他们牵线搭桥。这是王念恩第一次有求于唐儒生,唐儒生大发慈悲地答应了。
只是,后面的事脱轨了。
王念恩将慕容桑从盛家晔的身边抢了回来。
慕容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第一次作为盛家晔的女朋友见他时,他对我是礼让的。”
“是你让我第一次有求于他,他难免觉得你有过人之处。”
“等我第二次见他,他就跟我有仇了。”
“他知道了我对你的感情,他不允许我的感情有好的结果。包括丁晨露在内,归根结底也只是他用来拆散我和你的工具。”
“他……他的确像你所说,是在乎你的。”
只是这一份在乎,称之为枷锁也不为过。
之前,在正山公墓,在唐儒生二表叔的那场葬礼上,王念恩奉唐儒生之名,去跪了一天一夜。因为唐儒生说他儿子曾是逝者最疼爱的孩子。到底有没有最疼爱这一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唐儒生一遍遍提醒着王念恩犯下的罪过。
只是唐儒生也不好过。提醒王念恩,就等于提醒自己。所以当王念恩跪了一天一夜时,他借酒浇愁,把自己喝进了医院。
眼下。
王念恩拥抱慕容桑:“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让你的感情路这么难走。”
慕容桑像个小狗似的在王念恩怀里蹭:“不怕,越难越好玩。”
“你玩我?”
“哎呀不是!我是说,就好比游戏的难度,有简单、困难,还有地狱级别……”
“你说我地狱级别?”
“哎呀不是!王念恩,你找茬儿是不是?”
王念恩若有所思:“你对我换个称呼,也许更有威慑力。”
“换什么称呼?”
“你想想。”
慕容桑灵机一动:“宝贝!”
当即,王念恩投降,像被念了紧箍咒似的捂住耳朵:“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二人笑作一团。
翌日。
唐儒生和华玲的婚宴就设在唐家,只摆了六桌。
华玲因为生病的缘故,虽然比唐儒生小几岁,但看上去更年长。她穿了件紫红色的旗袍,收到慕容桑送的珍珠项链,直接戴了上,增色不少。慕容桑意料之中的是王念恩挑礼物的眼光,意料之外的是华玲会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想必,是慕容家对棒棒哒游乐园的“看重”起了作用。
唐儒生还是戴一副茶色眼镜,遮住他那只几乎看不见的眼睛。
据王念恩说,他那只眼睛是因为丧子之痛活活哭瞎的。
受邀的多半是唐儒生和华玲的旧友,生意伙伴不多,小辈也不多,慕容桑这两样都占了。越是这样特例,越显得慕容桑了不起。为此,焦小倩在岑阿姨面前甭提多扬眉吐气了,说你儿子不是要从小职员做起吗?好啊,做啊,看他什么时候能追上我女儿……
岑阿姨气坏了。
先前迟迟不能为郝安全在慕容家安排个职位,她一时冲动,才说让郝安全从小职员做起,还说是金子早晚发光。失策了。就冲慕容桑这个势头,早晚发光也晚三春了。
为此,“善解人意”的岑阿姨第一次跟慕容通达闹。
让慕容通达给郝安全做主。
闹到最后,慕容通达搬去了二楼——从岑阿姨的一楼,搬去了焦小倩的二楼。
焦小倩不欢迎这个男人,但欢迎这个战利品。如此一来,不知道是谁更可悲?是岑阿姨和焦小倩这两个你死我活的女人,还是慕容通达这个只被她们当作战利品的男人更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