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令人猝不及防的入夏。
以至于让所谓的春游少了几分春光无限好，平添恼人的闷热。
那时，十一岁的慕容桑还是闲不住的性子，小脸儿上总留有一道道汗迹，奶奶总管她叫小花猫。那天，在排队上大巴车的时候，身后的男同学因为春游而得意忘形，扯了她的马尾辫，她的头发便也是这样令人心烦意乱地粘在脖子上。
轮到她上大巴车时，老师接了个电话，凝重地叫住了她。
老师说，她的奶奶去世了。
似乎就是从那天之后，慕容桑不怎么爱出汗了。她怕冷，体温也总比常人低。偏偏今天，玛德琳的糖分和红茶的温度在她的胃里发酵，黑色风衣更像个罩子，联手将她拉回了十年前。
捱到墙角下，她缓缓蹲下身。
终归是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桑的感官遵从了以下的顺序：听觉、嗅觉、视觉。
她先是听到了脚步声，由远至近，朝她而来。
然后，她闻到了香水味。那种快要熟过头的菠萝香并不常见，她上一次见……是在王大力的身上。是那晚在富民小卖部，王大力从片场带回来的味道。
所以也难怪她以为来人是王大力。
再然后，她抬眼。
视觉和她开了个玩笑。
面前的男人切切实实地存在着，挺拔、讲究，除了一张脸会幻化，从王大力，幻化成盛家晔。
“桑桑？”盛家晔俯身，“真的是你。”
他是开着车，经过。
慕容桑扶着盛家晔的手臂起身，提上口气来：“这是什么味道？”
“味道？”
“你身上有香水味。”
想必是慕容桑的“质问”太直接了些，盛家晔的慌是显而易见的慌：“你知道的，我在应酬中难免接触女性。”
“谁？”
盛家晔好言好语地叫了声小名：“桑桑。”
“你今天接触的女性是谁？”
于是，盛家晔改叫了大名：“慕容桑。”
在他看来，她这是要对他严刑逼供了。
慕容桑如梦初醒：“我是说……我喜欢这个味道，能问问看是什么牌子就好了。”
盛家晔半信半疑，但为了息事宁人，便就坡下了。
后来，他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说和朋友吃了个下午茶，本意消消食，却中暑了。他送她回家。她上车，闻到他车里的香水味更铺天盖地。全程，盛家晔大敞了车窗。
并美其名曰：中暑的话，不宜开空调，吹吹自然风。
他才不管慕容桑穿着黑色风衣热了个汗流浃背……
三天后。
慕容桑的辞职比她预计的来得还要快一些。父母找她谈了话，说希望她和盛家晔的事能在盛家晔去澳洲公干之前定下来。什么叫定下来？那起码得是个订婚。
慕容桑不能说不，只能做交易：“鬼屋，我做完这周。”
“那下周？”
“回公司。”
慕容通达和焦小倩接受了。
转天，慕容桑和郝安全在员工餐厅吃午饭。
一个乔思思，一个郝安全，慕容桑都是曾经不把人家当回事儿，直到要分开了还真舍不得。在鬼屋里做久了，人情味儿蹭蹭地往上涨，这让她上哪说理去？此外，等她离开了棒棒哒游乐园，和乔思思、郝安全的圈子不同了，交情一天淡过一天，总有一天，就只是彼此的回忆了。
当种种交集被打散，王大力也就只是她的回忆了。
饭吃到一半，有玩偶小分队的人来找郝安全：“郝哥，组长让我来跟你商量商量，周末能不能倒休？你是门面，周末没门面多寒碜啊……”
“我有安排了。”
“我多嘴问一句，什么安排啊？”
“看电影。”
“郝哥，电影平时也能看，平时看还便宜。”
慕容桑将全过程看在眼里，看对方跟郝安全低声下气，看郝安全举手投足间就是两个字——摆谱。谁让他这个白马王子如今是玩偶小分队，甚至是棒棒哒游乐园的一块招牌了呢，虽然还不至于上热搜，没赶上她“鬼屋一姐”的出道即巅峰，但也快了呢。
最后，对方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郝安全说一不二，说周末休息，就周末休息。
慕容桑再看郝安全炸鸡吃到爽歪歪，一打嗝，双下巴都出来了。膨胀二字，真是一语双关。就在不久前，慕容桑还看不上郝安全的努力，觉得他的努力就是个笑话。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看不上，什么是真正的笑话。
下周。
慕容桑言出必行，顺了父母的意，回公司了。
慕容通达给宝贝女儿安排了最好的办公室，和最好的顾问、助手，帮宝贝女儿事半功倍。值得一提的是，办公室的装潢采用了末世风。爸爸得意于对女儿投其所好，却忘了女儿也曾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公主。
盛家晔去过慕容家，但没进过慕容桑的房间。
所以他一进慕容桑的办公室，知道该夸，但不知道该怎么夸。
慕容桑替他解围：“我爸的杰作。你知道的，父母总是自认为了解孩子。”
这话说得有甩锅之嫌，但也不算太冤枉慕容通达。
那个快要熟过头的菠萝香，盛家晔没再和慕容桑提过，那天说了会帮她去问，去找，只是敷衍罢了。慕容桑也没再问，没再找，毕竟她要找的……是人。
盛家晔下个月就要去澳洲公干了，为期半年，回来后，将不再是个“小小”的特助，势必要独当一面。此外，慕容桑是他的双保险。慕容家的接班人——慕容桑的另一半怎么也不能只是个特助了对不对？
他答应，慕容家也不答应。
去吃午饭前，慕容桑离开了办公室十分钟，去旁听个会，回来后，看慕容欢鬼鬼祟祟站在她办公室外，隔着玻璃，在看盛家晔。
妹妹虽然连大学都还没考上，但以接班人自居，比姐姐更是公司的常客。
“怎么不进去？”慕容桑在慕容欢身后问道。
妹妹自言自语：“有鬼。你看他手机黑着，但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有鬼？”
接着，妹妹后知后觉，转身道：“你走路没声音的？”
姐姐夸了妹妹一句：“魂不守舍，用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