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寅,是你吗?”中年男人开口问道。
“你是……”张青寅走到近前,这才看清那个男人的脸,认出是自己的邻居佟犄角。为何叫这个怪名字呢,他本名叫做佟仁,因为额头长着一个黑色的肉瘤子,从远处看,好像长了一只犄角一样。因此周围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佟犄角。
“原来是佟大哥啊。这么晚了,你为何在此处?”张青寅好奇地问道。
“前些时,你去衙门自首,在监牢中住了一段时间,你不知道。我已经死了,这是我新的住所。”佟犄角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坟地。
张青寅吃了一惊,上前一步,走到一座坟丘的石碑前,定睛一看,果然,上面刻着“亡夫佟仁之幕”几个金字。
一时间,张青寅感慨万千,伸手去拉佟犄角的手,却扑了个空,自己的手臂在他的身躯中穿过。
佟犄角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的皮囊没有了,你没办法触碰到我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张青寅问道。
“上个月初七。”佟犄角答道。
“佟大哥,你才多大岁数。怎么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了呢?”张青寅感慨万千。
“我也是走投无路,一时间没有想开。这才走上了这条路。”佟犄角懊恼不已。
“什么?如此说来,你是自己寻了短见?”张青寅惊得张大了嘴。
“哎,一言难尽。”佟犄角好像不愿意提这个话题。
“哦……”张青寅见他不愿提及此事,忙岔开话题,问道:“佟大哥,你在此处等我,有什么事情吗?”
“兄弟,你先坐下。为兄正是有事相求。”佟犄角说着,将张青寅引到路旁,一人一鬼在一块青石上坐下。
佟犄角拍了拍手,从地底下,冒出了一对童男童女,穿红着绿,涂着腮红,原来是两个陪葬的纸人。童女手中托着一只圆盘,盘中码放着四块月饼。
佟犄角对张青寅说道:“兄弟,快到中秋节了,为兄刚搬到新的住所,没有什么好招待的食物。新邻居送我一盘月饼,你若不嫌弃,吃一块吧。”
张青寅知道人鬼殊途,阳间的人怎能吃阴间的食物,只是他生性豁达,不忍驳了佟犄角的面子,于是伸手在盘中拿起一块月饼,咬了一口,咂巴一下滋味,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月饼,皱着眉头,咧着嘴问道:“这是什么馅的月饼。真难吃。”
童女答道:“回禀小爷,这是五仁月饼,里面有大蒜、松花蛋、臭豆腐、猪大肠、鸡屁股五只食材配制而成。住在我家主人隔壁的王叔叔说,他去阴间草市,排队排了好久,才买到十块,送给我家主人五块,主人只吃了一块,便舍不得再吃,吩咐我说,只有贵客迎门,这才拿出来招待,小爷今夜有口福,才能吃到这么抢手的美食。”
“哇……”张青寅只觉胃中翻江倒海一般,再也控制不住,张开嘴,吐得稀里哗啦。
佟犄角一边替张青寅捶背,一边感慨道:“兄弟还在人间,美食多不胜数,哪像当哥哥的,做了阴间之鬼,区区一块五仁月饼,也视若珍宝。”
张青寅听了此话,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擦了擦嘴角,说道:“佟大哥,你不要如此难过,过几日,去阴司衙门报个道,登个记,喝一碗孟婆汤,忘了今世的记忆,再去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壮汉。”
佟犄角摇摇头,有些伤感地说道:“没有机会再做人了,没有机会了。”
“为何?”张青寅问道。
“上一世,我其实就没有达到投胎做人的标准,跪在阴司大老爷的桌案前,足足哀求了九十年,大老爷动了恻隐之心。才赏给我一个做人的机会。听我娘说,我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才四斤多沉,我爹想要把我拖出去埋了,我娘不忍心,把我搂在怀里,搂了大半日,才把我救回来,我在人间这三十多年,只能用四个字形容——苟且偷生。”
“男子汉生在天地之间,怎么可以自贬身价?”张青寅说道。
“兄弟,听哥哥一句劝。”佟犄角一脸真诚地说道:“人生在世,好好活着,多做善事,多做好事,为自己的下一世做准备。等你投胎的时候,就会发现,人跟人,真是不一样。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一世的终点,其实是你下辈子的起点。你这一世修行的好,下一世可选择的余地就大,有人锦衣玉食,有人饥寒交迫,有人荣华富贵,有人一贫如洗,有人娇妻美妾,有人一世无妻,有人长命百岁,有人一命呜呼,有人儿孙满堂,有人一生无后。为何呢?全在你的功德薄上写得明明白白。人这一辈子,最痛苦的事,就是’强求‘二字。”
张青寅心中着急回家,见自己父亲,却被佟犄角拦住,夹七夹八,说个没完没了。心中有些不耐烦,于是打断他的话:“佟大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即是如此。”佟犄角陪个笑脸说道:“哥哥就直说了吧。”
“佟大哥,你但讲无妨,只要是兄弟我能做到的,定效犬马之劳。”张青寅拍着胸脯保证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佟犄角十分的高兴,笑吟吟说道:“哥哥想让你帮我赚一笔钱,交给你嫂子,让她能够安享余生。”
“赚钱?”张青寅眉头紧锁,问道:“如何赚钱?”
“哥哥生前研究成功一种逢赌必赢的手段。只要你按照我说得去做,必定能赚到一大笔钱,到时候,你拿一半,分给你嫂子一半。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也不妄我们夫妻一场。”
“你的意思?让我去赌场赌钱?”张青寅问道。
“是的,你想办法找些本钱来,明日我附在你的身上,咱们兄弟一起去赌场。赢他几百两银子,后半生,享不完的容华富贵。”说到最后,佟犄角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你说得赚钱法子就是去赌场吗?”张青寅有些不屑地说道:“这个忙,兄弟怕是帮不了你。我父亲也好,我师父也好,都不会让我去赌钱的。那是人生的大忌。告辞……”张青寅说罢,拱拱手,起身便走。
“兄弟,兄弟别走啊。”佟犄角赶忙起身,拦在张青寅的身前,可是他没有了肉身,张青寅一个冲撞,将他的魂魄冲了一个踉跄。
张青寅大步流星,直奔浮鱼镇而去。
约莫到了四更天的时候,张青寅进了镇子,径直来到自家门口,整理一下衣衫,拍打门环,嘴里喊着:“开门,快开门。”
过了好半天,院内传来后母刘氏的声音,“谁啊,这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个安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