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线，斜斜地在空中织出一片密密的网。
阶下花木愈发青翠，与朱红的廊柱映照鲜明。
几朵花瓣在细雨中从枝头坠落，躺在湿漉漉的青石地板上。
这就是东宫，顾昭曾经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
这处正房，更曾是顾昭与秦佑谨起居和处理政务的所在。
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什么关爱的顾昭，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了秦佑谨这个夫君身上。
有秦佑谨的地方，就是她心目中的家。
不管是当时的信阳郡王府，还是后来的东宫，一草一木，都曾花费了她不少心血。
现在坐在这里，从熟悉的视角望着已经与上辈子大不相同的院落，那种时空交错、物是人非的感觉如同潮水，将顾昭再次淹没。
太子停下了说服顾昭的努力，用一种探究的眼神，审视着气质明显不同的顾昭。
此刻的顾昭身上弥漫着伤感与沧桑，明明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却仿佛曾经经历过太多爱恨生死。
明媚鲜艳的容颜，与伤感沉郁的气质；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仿佛远隔时空的感觉。
这种种矛盾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不由自主想要探寻究竟的气质。
顾昭停止回忆，收回目光，发现太子正一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太子坐直了身体，笑眯眯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突然对你很有兴趣。即使是不谈合作，只谈婚姻，也觉得顾昭你是个不错的人选了。”
顾昭拧起了眉，没有感觉到受宠若惊，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反感。
为什么他们都能这么随意地，对待她那么看重的东西？
这些男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忠贞，什么叫做专一不变吗？
“殿下，请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顾昭的语气和表情，让太子挑了挑眉毛：“看来顾昭你心中对婚姻十分在意，所以才会对这种交易式的联姻这么抵触，对吗？”
见顾昭表情冷淡，根本不肯回答，太子点了点头：“就连为了麻痹礼国公，假装与我联姻，你也不愿意。”
他伸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难道是顾昭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不想让他吃醋，所以才会如此？”
顾昭瞳孔一缩。
元弗含笑的面庞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双眼睛似乎永远都在望着她，带着说不出的亲昵与关切。
太子十分敏感，立刻抓住了顾昭这瞬间的细微变化。
“噢，被我猜中了。”他继续摩挲下巴，“是十九叔吗？”
顾昭沉着脸站起来行礼：“殿下，臣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她刚走到门口，太子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身高腿长，几步就跨到顾昭身前，伸长手臂按在了顾昭身侧的房门上，把她拦了下来。
“先别急，这可是正事，说不清楚的话，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有麻烦。”
顾昭被太子堵在狭小的空间里，男人胸前的团龙图案距离她不过一尺，她甚至能够闻见他身上沐浴不久后的湿气和霸道的龙涎香味道。
太子低下头，丝毫没有把顾昭脸上的愠色放在眼里：“是不是十九叔？”
顾昭的秀眉蹙起，眸底结冰，她提高了声音：“殿下，请您自重！我和励王没有什么关系，而且这与你也没有关系！”
她是真的生气了：“为什么你们都是这种样子，根本不知道何为尊重，只管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之前是励王，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猎物一样；
现在又是太子，表面温和实则霸道，告辞了也不让走，逼着她说什么真心话。
顾昭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如实以告，换来的却不是理解和接受，而是太子对她隐私的信口猜测；
她身为臣下，不能对太子无礼，而太子正是深知这点所以一再得寸进尺！
愤怒让顾昭面色绯红，目光犀利，全身散发出锋锐的气息，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太子“唔”了一声，感受到顾昭的变化，凤眼中的兴味更加浓厚。
“如果是这种气质的话，十九叔看上你，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不是顾忌秦佑臻太子的身份，顾昭肯定已经一拳打到他的脸上了。
她冷着脸，手掌按在太子的胸口，用力将他推开：“殿下，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非礼勿言。”
太子顺着顾昭的力气往后退了几步，却将顾昭的手握住了：“这并不是我凭空猜测，而是你自己公开说过的，不是吗？你仰慕十九叔，说他是你心目中唯一的英雄。”
【看来，秦行烈应该也对顾昭做了什么。他竟然也会喜欢一个女子吗？我倒是想知道，他知道顾昭要当太子妃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顾昭用力挣脱太子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这样一个身世尴尬、声名狼藉的人，凭什么得到顾昭的仰慕，凭什么让顾昭弃太子妃之位于不顾！他哪里比我好？】
原来在太子的心里，竟然对励王这个叔叔抱着这样嫉妒的情绪。
太子看着顾昭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殿下，你冷静一下。”顾昭不想成为这些秦家人内部勾心斗角的牺牲品，她只想要自保，“我和励王没有任何瓜葛！”
太子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他攥紧顾昭的手，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是谁？靖王他们都已经有了正妻……”
【难道顾昭竟然被秦佑谨那个废物死缠烂打打动了不成？应该不会。】
顾昭实在忍受不了了，她不再控制自己的力道，一把将太子甩开，横眉斥道：“我对你们秦家人没有任何兴趣！”
她一再拒绝当太子妃，本来就已经得罪了皇帝和太子，现在她也不怕再来一条‘冒犯皇室’的罪名。
顾昭必须用最坚决的态度彻底拒绝，才能打消太子的那些胡乱猜想。
“殿下您可真不愧是秦家人！”
“你们秦家男人，一个比一个蛮横霸道，个个都自说自话，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我可不想要这样的夫君！”
顾昭的神情愈发冷漠，看向太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厌恶。
“不管是励王，还是太子您，还是信阳郡王，都不是我喜欢的性格！”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此生只想踏踏实实靠着自己的双手，得到自己该得的收获，哪怕此生不婚，也不会嫁入皇室！”
太子被顾昭推得一个趔趄，撞在了对面的门扇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康建连忙跑过来：“殿下，您没事吧？”
太子捂着自己的腰，俊脸上有几分痛色。
“顾昭冒犯殿下，还请殿下降罪。”顾昭已经豁了出去，躬身等待惩罚。
太子看着顾昭，神色变幻不定，过了一会儿才摆了摆手：“算了，顾大人也不是有意的，这是孤的过错。”
顾昭头也没抬，继续说道：“多谢殿下，那臣就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