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雷声炸响，大雨倾盆。
顾昭敲了敲车壁：“找个地方避雨吧。”
马车和跟在车旁的小鹤都加快了速度，驶入了最近的一家饭铺。
顾昭戴着帷帽进入大厅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下来。
随意一打量，顾昭就知道了缘故。
这个饭铺规模不大，装饰简单，一看就不是什么高档的场所，大厅里坐的也都是些行商或者周围的居民。
像顾昭这种戴帷帽、穿锦衣、随从如云的女子，一般不会在这种地方出入。
沈蔚看了看周围，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店家，有没有雅间？”
天气暖和了，这些粗汉有的袒胸露臂，有的翘脚脱鞋，喝多了的几个还直愣愣地盯着顾昭，眼珠子转都不转。
要让顾昭在这样的地方坐着，沈蔚宁愿淋着雨直接回控鹤司。
应声而来的是个中年男人，神情紧张地赔着笑：“这位爷，只有一个雅间，在楼上，已经被人包了，您看……”
顾昭倒是并不在意这些。
她在细水镇长大，不到十岁就开始给镇上的客栈帮工，什么粗人没见过？
要不是顾及到现在这身打扮代表的身份，顾昭直接就能找个空位坐下。
“算了，找个干净的桌子就行，等会儿雨停了就走，不用折腾。”
沈蔚沉着脸吩咐店家：“劳烦你收拾个桌子……”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惊喜的声音：“是不是顾小姐？”脚步声登登登地从楼梯上传来，有人快步下楼。
顾昭认出了这个声音，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康建。
她转过头去，果然看见康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顾小姐，相请不如偶遇，能在这里碰见也是不容易，我家主子请您上去坐坐。”
顾昭稍一犹豫，就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我就厚颜叨扰了。”
康建带着顾昭一行上楼，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刚才听见楼下有动静，咱家一眼就认出了您身边的沈大人，这也太巧了，是不是？”
自从顾昭救了太子之后，康建每次见到她，都特别热情。
不过顾昭更关心的是刚才康建说的话，她压低了声音：“殿下竟然在这里？”
康建点了点头，推开二楼唯一雅间的房门，对着门端坐的，可不正是太子殿下秦佑臻吗？
太子面色红润，眉眼清俊，看起来恢复得很好。
顾昭连忙加快脚步，上前行礼：“臣顾昭参见……”
太子举起手阻止了顾昭：“顾小姐，今日你我都是便服，只当是好友巧遇，坐下来小酌两杯，如何？”
康建殷勤地带着人加上了一份餐具。
顾昭看了看周围，只有数名东宫侍卫，不由皱起了眉头：“殿下……”
太子含笑道：“叫我五公子。”
顾昭已经取下帷帽交给了沈蔚，坐在了太子对面：“五公子，你就这样出来，只带了这点人？”
“如今上京城中东昊使团正是狂怒之时，万一要是被他们发现……五公子你的行踪，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顾昭声音中带着焦急，太子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这么说来，顾小姐是在关心我了？”
他向前倾了倾身，离顾昭近了一些：“上次说过的建议，顾小姐有没有再考虑？”
顾昭不喜欢这种距离，她坐直了身体，向后移了几寸，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康建已经退出了门外，东宫侍卫和控鹤司的人都在二楼各个方位防守，房间里只有太子秦佑臻和顾昭二人。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击着房顶，一股股水流从房檐往下坠落。
太子似乎并不把顾昭这种无言的抗拒放在心上，他亲自动手，为顾昭斟了一杯酒。
酒杯被那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放在顾昭面前。
“顾小姐便服出游，当是有公务处置吧？可还顺利？”太子面容俊美，语气柔和中带着强势，“能与顾小姐在此地巧遇，雨天留客，也算是天意。”
“何不暂时袒露心扉，与我说说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他苦笑了一声：“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被哪个姑娘嫌弃成这样过呢。哪怕顾小姐你给我一个原因，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雨帘如织，雨声潺潺，周围的世界似乎被隔绝在外。
封闭的房间里，俊美尊贵的太子殿下句句体贴，甚至有些哀怨，狭长的丹凤眼专注地望着顾昭，等着她告诉自己为什么不肯选择他。
顾昭一时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她想起了林雪容讲述的那些内容——她和太子原本是上天注定的夫妻，两人情深意笃，彼此之间容不下任何其他女子插入；
哪怕是后来太子登基为帝，仍旧只肯守着她这个皇后，眼里从未看见别的女子。
后来他们生下了三儿三女，白头到老……
只是现在的林雪容不知怎么来的这个世界，她嫉妒顾昭的幸福美满，强行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结果却是，太子暴毙，顾昭所遇非人，惨死冷宫！
顾昭沉默地垂下了眼睛，嘴角的弧度清冷孤寂。
同样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相遇，就再也不可能发生同样的际遇。
或者说，现在的顾昭已经不是最初林雪容看到的故事中的顾昭，而太子也不是那个故事中的太子。
林雪容口中的所谓“官配”早已零落分散，永不可能再聚。
太子看着只低垂着头不说一句的顾昭，他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收起，长眉拧成一团，一只手捂住了胸口。
刚才顾昭的神态，看他的眼神，让他的心脏莫名地猛然一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绝对不好受。
好像是心中瞬间空荡荡的，落寞孤单，世界虽大，却没有一个人能站在他身边的感觉。
他的眉毛拧得更紧了，难道他真的对顾昭动了心？
不过是一场戏，为了国家和自己的未来，需要顾昭配合一番而已。
就算是顾昭拒绝，也不过是多谈判几次罢了。
为什么他竟然会有这种痛楚失落的情绪？
雨声慢慢小了许多，房间里却安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到。
太子捂着胸口，俊逸的脸上神色茫然；顾昭垂着头，全身都散发着冷寂的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子首先平息了情绪，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尊贵谦和的笑：“顾小姐，来，我敬你一杯。”
说完，不等顾昭回答，他就已经举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嘶……”太子吸了口凉气，“康建这狗才，带的是什么酒，这么冲！”
顾昭抬起头，看见尊贵的太子殿下眼圈竟然有些泛红，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原来太子不善饮酒啊。
顾昭一笑，太子更加觉得郁闷，索性一口把剩下的酒全喝了。
后果就是他的眼圈更红了。
他皮肤本来就白，眼圈的红色就格外明显，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
“顾昭，我的酒都喝完了，你还没喝呢！”
顾昭抬眼打量，觉得太子可能酒量有点小，这话说得竟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她端起酒杯，对着太子举了举示意，然后不急不慢地，长长一口把酒饮尽。
“好，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