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钟子昂点了点头。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那是到了美国，他的身体和大脑已经基本恢复正常的时候，当时冯远之要回国了，他支开了王若真，和自己单独谈了一次话。
那个时候，因为头疼的折磨，钟子昂已经在脑科专家和心理医生的‘治疗’之下，不太再去想周璇，这个名字已经离他有点遥远，大概是因为每次一想起来就会特别痛苦的原因，他自动将这个名字屏蔽了。
而有些奇怪的念头却从心里冒了出来，比如隐约的小火苗，还有仇恨的种子。
而冯远之走之前，将那小火苗煽动了起来，让那种子生根发芽。
“子昂，你现在也看到了，你妈妈一心一意相信着周家，根本不可能去客观地看待真相，可你是个男子汉，总不能有着你妈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去摆布吧，她可不信你爸是周家害死的，也不信她的好闺蜜没安好心。”冯远之笑着说：“可是我想知道，你又是怎么看待这些事的，这些天，你的记忆也该恢复的差不多了吧，这次的事，还有你爸爸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冯叔叔，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觉得我妈过于天真，但是这其中确实有些事还说不通。”钟子昂的目光很冷静，有着青春期的男孩谁也不别想来操纵我的那种意思。
冯远之一眼看穿了他，却只是笑而不语，“行啊，有自己的主见就好。”说完他压低声音对钟子昂说：“冯叔叔马上就要走了，我也跟医生问过，你的身体没事，过两天就能出院，你的房间床头柜里，我给你留了份礼物，到时候出院了，自己回去好好看一看吧。”
他没有明说，但是却成功地勾起了钟子昂的好奇心。
钟子昂一出院，就把这些资料翻出来仔细研究，他还谨慎的避开了王若真。冯远之给他的都是一些公司内部文件，包括财务报表，那些东西，似是而非的指向了周家，并不完全掐死，却又能让人产生极大的怀疑。
那段时间的钟子昂，不知道为何对于亲眼目睹父亲的死和自己被绑架的记忆特别清新而又深刻，就像是被放大了似的，这些记忆如影随形的跟着他，让他有一种现在看起来就跟被害妄想症一样的情绪存在。
但是当时的钟子昂并不那么觉得，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如果没有他在孙蕙的病房外偷听到那些话，如果没有孙蕙奇迹般的清醒，没有孙蕙忏悔一样挣扎着活过来就为了告诉他的那些话，如果没有孙蕙意外的死亡，可能到现在钟子昂都不会相信，其实自己可能从那时候起就被冯远之操纵了。
钟子昂潜意识里已经把周家当做了潜在的危险，当成了自己的对手，当成了复仇的对象，而每每王若真试图扭转他的观念，钟子昂总会‘犯病’，一开始是真的受不了刺激，大脑会自己失去控制；后来倒是就像是一种逆反情绪，因为不满王若真对周家的无条件信任，不满王若真对孙蕙的千般防备，也不满王若真阻止他和孙蕙的往来。
是的，还有孙蕙。
周璇的问题也适时的在此时抛向了他：“好吧，就当这一切都是冯远之一首操纵的，那么孙蕙呢？你带着她来到W市向我们家复仇的时候，你知道她的身份吗？你……故意的吗？”
钟子昂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看向周璇，周璇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仍然紧紧地盯着他，仿佛在说：回答我，不要逃避。
钟子昂叹了口气，抹了把脸，轻声说：“一直到回到W市，我都不知道孙蕙的身世，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忽略了，其实现在想想，是可以发现的，但是我并没有，我知道她的身世，是在回去之后，我母亲无论如何也要我和你完婚，而那时候，孙蕙再一次跟我告白，哭着说要成全我，然后……我现在都已经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了，我知道了她的身世。”
“当时的我对你们家充满了怀疑和恨意，而后来，又……”钟子昂摇摇头，闭上了眼睛：“后来的事，我当时被仇恨蒙蔽，又心疼她的遭遇，所以……”
“心疼她的遭遇……”周璇喃喃的开口，忍不住又哭又笑，她觉得这一切都好笑极了，的确，能想象得到孙蕙会怎么描述她的身世，又会怎么把周乔形容为一个糟糕的负心汉——的确，在周乔和孙蕙的母亲那一段故事中，周乔的确算得上是个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而对于当时的钟子昂来说，周家无非又是多了一条罪责。
至于真相如何，whocare？
可是，周璇心痛得简直要揪起来，她甚至感觉自己就要喘不上气了，这一层层的去挖掘所谓的真相，就跟把自己本来已经结了痂的伤口重新撕开，让它继续鲜血淋漓没什么区别。
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质问，该怎么……
真相远比任何谎言都要让人难以面对，明明今天她也是鼓足了勇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来面对一切的，可是到头来，她还是有想逃的冲动。
但是钟子昂没有让她逃。
“听我说璇儿，我知道你很痛，很不愿意再去面对这段过去，我也很痛，我的心情并不比你好多少，伤害了你的那种心情我真的……”钟子昂深吸了口气，他看着周璇，不再逃避自己的罪责。
“璇儿，我不会再逃避了，所有的一切，我都告诉你，你也……陪着我一起吧……”
周璇泪流满面，但是她却没有挣开钟子昂的手。
对钟子昂和孙蕙来说，美国是他们第二段故事的起点。
钟子昂忘记了周璇的存在，但是却牢牢记住了孙蕙为他挡子弹的情景，还有孙蕙的告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孙蕙，但是孙蕙对他无怨无悔的付出，差点瘫痪也不曾怨恨过他；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跟着他漂洋过海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为了站起来做复建的时候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为了重新能够起身走路整整两年，她挣扎在复建医院，却从没有在他面前掉过一次泪、说过一句难受一句想家。
面对钟子昂的时候，孙蕙总是微笑着的，从没有怨怪，总是她最好的状态最乐观的笑容最真诚的关心。
所以对当时同样孤独同样茫然还和母亲之间越来越有隔阂的钟子昂来说，孙蕙给了他最好的陪伴。
钟子昂现在知道，他也许从来都没有爱过孙蕙，他对她，是一种依赖或者一种陪伴，他对孙蕙没有心动没有欲望，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炽烈也不曾想过要拥有；但是当时的他不懂，在异国他乡，在最孤独无助，在觉得连妈妈也不理解他的时候，是孙蕙陪伴着他鼓励着走过了那段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