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慕红衣枯站在原地，言若衡本就不善交际言语，虽知慕红衣是自家师伯的孩子，毕竟往日里也不认识，话就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应该没学过医术，我那里有些入门的医书，待会就拿过来给你，现在开始学是有些晚了，不过有疑问都可以问我。”言若衡很是努力的找话。
慕红衣从往事回忆里抽身而出，“不必，我对医术不敢兴趣。”他走了出来站在廊下，望着楚熠然离去的方向。
又过了好一会，楚熠然终于过来了，一摇一摆轻扇着扇子，“怎么呆站在这里？你中午的药还没喝呢，我去取，你先回去休息吧。”
“一起去。”慕红衣辞了言若衡，和楚熠然一起离开。
慢慢的走在小径上，慕红衣让着楚熠然走在里侧有树荫的地方，问出心中了的疑惑，“灵脉的事情，江湖中很多人知晓吗？”
这个倒是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不多，除了皇家和江湖里一些老前辈，知晓的极少。”
“那有什么忙需要天医门帮？”慕红衣转头看楚熠然，他更想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没什么，其实呀，我这次出门还跟家师打了个赌，要取一颗天医门的续魂丹，刚才就和老掌门要了一颗而已。”楚熠然愉快的拿出装了续魂丹的小玉瓶。
“赌赢了有奖励吗？”
“有，若是赌赢了，我可以带一个人回去，让这人一生一世都跟着我。”楚熠然似笑非笑的将目光落到慕红衣身上，又很快的移开。
“嗯？”慕红衣略一疑惑了下，带一个人回去，“你家里是让你自己选心仪之人吗？”
“对呀，我自己选，不管这人是平民百姓，是名门贵族，或是江湖中人，只要我喜欢。”
听他这般说，慕红衣心中微微有些不快，天下间能与熠然相匹配的实在是没有，就算有那么几个勉强的，他也觉得不好，“那你想要选怎样的？”语气里带着不少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醋意。
楚熠然只是笑了下，“选我喜欢的。”
已经走到厨房这边，楚熠然去取了熬好的药，慕红衣站着端了药，也不怕苦，一口一口的喝下，刚放下药碗，熠然就将一杯清水递给他漱口，又拿了碟樱桃，细心备至，慕红衣心中暖暖，这么好的熠然，又有谁这么有福气可以得他全心相待呢？
返回小院，楚熠然便让慕红衣小憩一会，慕红衣脱了外裳上榻休息，侧身躺着看向坐在屏风之后的楚熠然，他拿着一把书静静的翻阅着，透过窗纱射进的光芒很是柔和，淡淡的包围着熠然，恬静柔和岁月静好。
谷里生活是这般的安宁闲散，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若是能这样一直过下去真的是很好，可惜外面的世界里，还有许多他们要做的事，要去承担的责任。
迷迷糊糊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楚熠然坐在案前写着字，墨香悠悠，有他陪伴，睡梦里都是那么清净，没有了那些鲜红血影，慕红衣发呆了一会才起身穿上外裳。
“醒啦，刚才言公子送了好多医书过来。”楚熠然指了指那边书架上的几叠书，“够看个一年半载的。”
慕红衣只是看了一眼，“我不想学医。”
“可以试试啊，你本就聪慧，又有恒心毅力，有老掌门亲自教导，不出几年也可以成一个好大夫。”楚熠然放下手中的笔，“你可以留在谷里好好的生活，我保证不会有人打扰你。”
“不。”慕红衣直接拒绝了，“我不会留在天医谷的，我的伤也没有大碍了，我们尽快离开吧。”这里的生活是很好，却不是他们要待的地方。
“红衣，这里应该是你的家。”
慕红衣轻轻摇头，“你说了，心安处是归途，这里不是。”
楚熠然轻声一叹，“看来老掌门要失望了。”
傍晚时分，慕红衣将医书原封不动的还给了言若衡，顺便去见言术辛，双膝落地，俯身三叩首，这是晚辈见长辈的礼，一恍然，言术辛似乎看到了当年慕卿宸的身影，当年卿宸要离开天医门的时候，也是这般深深三拜，从此后携妻隐世。
“红衣自幼只学了如何杀人，已经学不了如何救人了，无法承担您的冀望，请您谅解。”
言术辛紧皱双眉，神色沉沉，他的徒孙本该是像卿宸那样光风霁月的人，奈何造化弄人，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心中戚戚，“若你爹看到你这样，这心该有多痛。”
“至少，我还活着。”活下来就是对他爹娘最好的报答。
言术辛长长的叹了口气，连眨了几下眼，缓了缓眼中的泪光，“那就好好的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着。楚公子非凡，可敬不可亲，你日后要注意一些距离，不要去插手他要做的事。”
“我们是朋友，朋友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慕红衣俯身再一拜，“熠然他很好。”
又在灵泉谷住了两天，慕红衣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这一日清晨他们就告辞离去，步行出谷后，一辆马车已经候在那里，驾车的是一个灰袍男子，面容寻常让人见过及忘，慕红衣一见却认了出来，这位是他的师兄，名唤黎昆，少年时候一起学武时相处了三年有余，虽不是很熟也算是有同门之谊，后来出门历练就没有再见过了。
“公子。”黎昆恭恭敬敬的对着楚熠然行了一礼，“这边事情已经料理完毕。”
“嗯，总不好扰了别人清净。红衣，这位是黎昆，”楚熠然略一思量，明眸一转，“算时间，你们大概也认识。”
慕红衣抬手行礼，“师兄。”
黎昆还了一礼，并不热络，“师弟。”随即对楚熠然说，“公子请上车。”
“好，”楚熠然上了车，未进车厢反而掀起了车帘，“红衣，上车吧。”
慕红衣还没动，就感觉到被旁边的黎昆使劲的瞪了一眼，略一踌躇，“还是我来驾车吧。”
楚熠然疑惑了下，“啊？客气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呢，进来啊。”
黎昆只是低眉顺眼，并没有发表意见。
也不好这边僵持，慕红衣还是上了车，挑了靠门的位置坐下，楚熠然随即进来，看红衣有些拘谨，无奈的摇了下头并没有说什么。
黎昆拉着缰绳，驾着马车出发，车厢里很稳，红衣不时看向车外，同门师兄驾车，他这个当师弟的反而在车里，总是不守长幼规矩，想起守宁师叔对熠然的恭敬，只怕师父在熠然面前也是一样的，那他作为徒弟，又怎能不对熠然恭敬几分呢。
沉默许久，慕红衣开口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想着去趟白华山，看看还有没有一些蛛丝马迹。”
白华山？慕红衣微一愣，自从当年血洗白水寨后，他寻不着家人尸骨，只能寻得断垣残壁里的一些旧时物，为他们立了衣冠冢，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了，故地重游，只是徒增悲伤。
“这么久了，那里应该什么都没有了。”
“不一定。”楚熠然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放到了红衣面前，“去看看总是好的。”
他已经决定了，慕红衣也不好再说什么，去就去吧，若能和熠然一起去家人墓前祭拜，也是好的。
白华山离着灵泉谷有五天的路程，朝行暮休，一路上吃食客栈皆有人打点清楚，无不是妥帖细致，可见得熠然身边明处暗处时刻都是有人跟随的。黎昆很是沉默寡语，只是恪守礼仪，绝不与熠然并肩同行，就算迫不得已同桌而食，他也总是十分恭谨。而红衣若有些许逾越了，总是能得他一记眼刀，搞得红衣也不由得小心翼翼了起来，唯恐对熠然失礼了。
离着白华山越来越近了，今夜在柳树镇这边休息，这个小镇不大，很早就安静了下来，刚下了一场雨，房间里有些沉闷，慕红衣披衣而起，打开了窗户想要透透气，雨后凉风从外面吹来，让他有些放松了下来。
明日就该到白华山里，那里有着他幼年最暖最美的回忆，也有最苦最伤的一切，曾经以为已经了结的仇怨，如今再一次附上了层层遮掩的阴谋，而他无从着手，这般的无力感和当年四岁顽童也没有多大区别。
正皱眉神思，房门被轻轻推开，楚熠然钻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两壶酒，“嘘，小声点，别点灯，可别被黎昆发现我们偷偷喝酒了。”
看他小心翼翼的掩了房门，轻手轻脚的走到桌边，慕红衣有些哭笑不得，就算被师兄发现了，师兄只怕也不敢说熠然什么，倒是会不客气的多瞪自己几眼。
“你酒量那么差，还敢喝？”记忆里，熠然总是没喝几杯就要醉的。
“这是玫瑰酿，香甜可口，我喝一壶也不会醉的。”楚熠然打开一壶酒，闻了闻酒香，玫瑰香气沁入心脾，“你伤才好，也就只能喝一些，多了我也不给。”
慕红衣走过来坐下，“好，那我们就着这雨后凉风，喝一壶玫瑰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