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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摊丁入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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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陈志高从容自若,毫无扭捏之态,颇有大家子弟风范,胤禛不由暗自赞许,微微沉吟便和煦的说道:“丁银革新,何以会触及缙绅利益,具体又是何章程,可否详细道来,本贝勒愿闻其详。”

    陈志高微微欠身道:“回贝勒爷,人丁、土地是国家财富之根本。我朝赋役制度基本是沿袭前朝,仍然是丁、地分征,有田则有赋,有丁则有役。丁银亦是国家重点税赋,与田赋并列,乃朝廷最重要的赋税收入之一。

    丁银的种类,有民丁银、屯丁银、灶丁银、匠班银、盐钞银等,除此之外,另有一些地方性的丁银项目,如军丁银、土军丁银、站丁银、渔丁银等等,种类之多,名目之繁,数不胜数。

    丁银征收各省不同,一省内各州县也往往不同,民丁、更名丁、屯丁、灶丁等各色人丁又各不同,彼此差异很大,没有统一标准,可说是混乱繁杂无比。

    为保证丁银的征收,朝廷制定了一套严格的户籍管理和人丁编审制度。户籍方面,人户以籍为定,凡军、民、驿、灶、医、卜、工、乐诸色人户,皆以原报册籍为定。人丁编审初定三年一次,后改为五年一次,丁增赋亦随之,目的是核实天下丁口,具载版籍,平赋役,清隐匿,别老幼,均徭役。”

    说到这里,陈志高微微顿了下,瞥了胤禛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一脸冷峻,心下不由颇为忐忑,暗吸了口气,才壮着胆子接着说道:“贝勒爷,丁银征收及与之相关的各种制度,从表面上看,十分严密,但实际上却是一片混乱,可以说从未认真执行过。

    我朝立国多年,从未进行大规模的普查户口。“人户以籍为定”、“核实天下丁口,具载版籍”、“平赋役,清隐匿,别老幼,均徭役”等等规定,根本无法实现,五年一次的编审徒具形式,不过以派费为事,丁口之增减、田亩之推收,因无从问也。编审册籍数十年而不一变,亦是寻常事,以至于鬼名累累,空缺纷纷,按册则姓名俱有,点丁则踪迹全无,可说是混乱已极。

    尽管人丁难以核实,朝廷丁银税额却不能短少,于是各地州县只能拿在籍人丁开刀。

    除此之外,更有编审滋扰,私征杂派之祸。每五年一次的人丁编审是各级地方官吏们发财的大好机会。各种公费也都乘机向民间摊派,有里书里长之费,有州县造册之费,有院司道府吏书纸笔之费,有部册之费,有黄绫纸张解册诸费,悉向里户公派,追索甚于丁粮,种种摊派,不一定都与编审有关,且大都用一派十,没有一定之规。”

    胤禛身为皇子,居于京城,虽偶有地方差务,亦是地方官员迎来送往,此次康熙爷固定全国丁数,引起南、北两派朝臣争辨不休,不过也知道丁银制度存在极大混乱,何曾想到竟然已经混乱到这种地步?

    此时闻听陈志高粗略一说,已觉心惊胆颤,想不到吏治已经腐败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骇人听闻到了极点。

    陈志高停顿了片刻,见胤禛凝神倾听,心里不由一松,暗道这几日工夫没白费,接着又侃侃道:“贝勒爷,以上还不是丁银制度最严重的问题,丁银制度最为严重,影响最为恶劣的是贫富负担严重不均。

    因为是按人征丁,必然是由无地少地的农民承担丁税的大部分,缙绅富户虽然田地多,但却因人口少,所以负担的丁税反而极少,此乃一大弊端。此外,地主法定优免及编审不公,使得丁银负担更加不均,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负担不均,丁税愈重,自然迫使穷困人丁大量逃亡、漏籍。逃亡的人丁越多,则在籍人丁的丁税愈重,丁税愈重,则逃亡丁税愈多。如此,日累一日,年复一年,必然导致丁册严重失额,不足额必然影响朝廷的税收影响社会的安稳,但遇灾荒之年,极易催生隐患!

    由此观之,丁银革新已是势在必行!刻不容缓!”

    听到这里,胤禛已是大概明白过来,缙绅田地多,丁税少,百姓地少丁税重,随着逃亡的人丁越来越多,丁税的征收已是日渐艰难,微微点了点头,胤禛道:“丁银制度确实已到非革新不可的地步,说说丁银革新的具体章程。”

    “摊丁入亩!丁从地起,地丁合一!”陈志高加重语气说道:“盛世滋丁,永不加赋,则丁银成为固有之数,派之于人与摊之于地对朝廷毫无影响,完全可将丁银分摊于地,更何况人口有生死迁移变化,地则永无变数,地丁合一,既有利于朝廷,亦有利于穷困百姓,可谓一举数得。”

    摊丁入亩!丁从地起,地丁合一!胤禛思虑了片刻,不由一阵兴奋,此法可行!利国利民,唯损缙绅!他大为欣赏的看了陈志高一眼,此人不简单,考场失利,便马上另谋出路,短短时间,便能从盛世滋丁,永不加赋这点想到地丁合一,并能以此自荐,眼光、见识,才智都堪称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堂堂正正,他身边可正缺一个以阳谋为主的谋士,顿时便起了爱才之心。

    稍稍沉吟,胤禛方含笑道:“此诚乃老成谋国之言!有此见识,何愁功名?”

    陈志高一听此言,顿时大为欣喜,当下便起身一揖道:“承蒙贝勒爷赏识,学生不才,愿投入门下,供贝勒爷驱使。”

    胤禛点了点头,笑道:“无须多礼,这摊丁入亩还有何好处,瞧你言犹未尽,接着说。”

    “回贝勒爷,摊丁入亩实乃利国利民之举。”陈志高此时心情大好,更为从容的说道:“实行摊丁入亩,则变成按田地多少为征税的依据,田多则丁多,田少则丁少,无田则无丁。极大的保障了朝廷的税收,减轻了少田、无田之穷困丁口之负担。

    地丁合一,可以化繁为简,简化赋税的征收手续,可以有效防止官吏从中贪污舞弊,巧立名目,胡乱摊派。

    摊丁入亩一旦推行,可以有效制止缙绅富户大规模兼并土地,不仅起到均赋税的作用,亦可避免穷困人丁大量逃亡,利于维持地方稳定。”

    听到这里,胤禛已敢断定,这折子递上去,康熙爷一定会龙颜大悦,对他另眼相看,相比起摊丁入亩,老二的什么海关革新、税制革新,根本就不值一提,这次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功一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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