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伤在何处,把衣物脱下来,标下好为您疗伤。”
沈堂怔了怔,伸手将上衣解开,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身体,鞭伤纵横交织,有的还在流血,有的已经结痂,密密麻麻的,就像是晒的半干的渔网。胸口位置的一块烙印十分醒目,烫熟的肉已经溃烂流脓。
即便未曾看过沈堂受刑,燕南也能想象其残忍的场景。燕南心里酸涩难忍,不自觉地红了眼眶,道:“大人,您忍着点,标下这就为您上药。”
见燕南红了眼眶,沈堂温柔地出声安慰,道:“无碍,都是些皮肉伤,征战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
燕南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问:“大人,是何人伤的你?”
“不记得了。”沈堂看着近在咫尺的燕南,眼里有深沉的情愫在流转,道:“燕南,你似乎清瘦了不少,可是我不在,太过操劳?”
燕南闻言动作一顿,明白沈堂是不想让她过问,毕竟他们只是小小的‘臣’,而楚明则是手握大权的皇子,他们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不想将她卷进夺嫡的漩涡之中。
“标下如今这副模样,大人是怎的看出瘦了?”
燕南并未追问,既然他不想,那就在明面上依着他,让他放心,但该怎么做,她还是会怎么做。便是这老天,若是欺她辱她,她也要想方设法捅个窟窿。
“脸。虽是上了妆,若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的。”沈堂想伸手去摸一摸,又怕吓到她,便生生地忍了下来。
“那是标下易容的手艺不精,以后定加以改进。”
燕南最近一直在奔波,吃不好睡不好,身上又有伤,消瘦是肯定的,还好孙勤虽然身材壮硕,但脸颊较瘦,所以倒也看不出破绽。
“你肩上的伤势如何,可恢复了?”
“和大人一样,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燕南转移话题道:“大人,标下心中有些疑惑,不知大人能否为标下详解?”
“有何疑惑,但说无妨。”燕南的手指微凉,在他身上轻轻触碰,有些痒,乱了沈堂的心。
“林善,大人可识得?”前胸的伤口上完药,燕南又转到沈堂身后。
“识得,他是皇上派到大皇子身边辅佐的谋士。有何不妥么?”看不到燕南,沈堂的思绪随之冷静下来。
“大皇子身边的谋士,只是他明面上的身份,大人可知他真实身份为何?”燕南问话时直起了身子,观察着沈堂的表情。
“暗中的身份?”沈堂眉头微皱,脸上有些不解,道:“难道是皇上安插在大皇子身边的人?”
皇室之中无亲情,即便是父子兄弟,为了权势,也可以反目成仇,这在千百年来皇室中时常上演,所以帝王在他认为对其帝位有威胁的人身边安插钉子,无论是明着,还是暗着,都是常有的事。沈堂这么想,倒也符合常理。
燕南观其神色不似作伪,心中疑虑更甚,犹豫了片刻,道:“大人,标下在其书房内,发现了数封密信,得知……他是三皇子楚贞的人。”
“三皇子?”沈堂惊讶地看向燕南,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而且……”燕南顿住了话头。
“而且什么?燕南,你直说便可。”
“其中有一份密信的暗语是‘苍城为饵,以除沈堂’。”
沈堂闻言神情一怔,呢喃道:“‘苍城为饵,以除沈堂’……”
燕南见沈堂眼底闪过负责的情绪,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继续为他上药。她明白他的感受,被信任的人背叛,那是诛心之痛。
“呵呵……”沈堂自嘲地笑了笑,道:“‘苍城为饵,以除沈堂’,说到底我也不过是枚棋子,皇室中人连父母兄弟都能反目成仇,我又在奢望什么,可笑,当真可笑!”
“大人,标下不甚明白,明明您是三皇子的支持者,他为何要舍弃您?就不怕沈家得知此事,与他反目么?”
“我并非家中独子,也并非最受父母宠爱的那个,若是我死了,父母是会伤心,却也不会因此不顾一切。”沈堂嘴角的笑意苦涩难当,道:“更何况边疆与京都相隔千里,谁又能知晓真相?他们只会认为是大皇子害死了我,这样他们会更加仇视大皇子,支持三皇子的决心也更坚定,岂不一举两得。”
燕南想了想,劝慰道:“大人不必太过伤心,虽然被信任的人背叛,是件让人难过的事,但能因此看清一个人,倒也划算。以后大人多些谋划,为沈家也能谋条后路。”
“你说的没错,知人知面不知心,能因此看透一人心,确实值得。”沈堂目光沉沉地看着燕南,道:“就像燕南,甘冒风险将我救出,可见对我真心一片,沈堂甚慰!”
不知为何,燕南总觉得沈堂看她的眼神有些特别,过于炙热,让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她,竟有几分招架不住。
“大人,标下与您共驻苍城,本就是同生共死的局面,况且大人平日里对标下不薄,标下怎能不救大人于水火。”
“你与我只是同袍之情?”沈堂忍不住抓住了燕南的手。
燕南被沈堂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一怔,结结巴巴地问道:“大……大人这是何意?”
沈堂在得知自己被三皇子舍弃之后,心中情绪翻涌,原本打算藏在心底的感情,突然涌起冲动。别人不把他当人,他若再为别人不当人,那他这一辈子就太窝囊。
“燕南,有些话我藏在心底已久,事到如今不想再藏,即便被世俗不容,我也想将心里话说与你听。”
燕南何等聪慧,即便沈堂还未把话说完,但她便从他的言语和动作中,判断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慌忙抽回手,转移话题道:“大人,现下不是闲话的时候,标下还有要事禀明,事关城中数万百姓和五千兄弟。”
燕南了解沈堂,她知道他的软肋在何处,所以一击即中。
沈堂的冲动被燕南的话打散,他看着燕南良久,心知她已经明白自己要说什么,也已经给了他答案。沈堂苦笑,如此境地,生死不知,重任在肩的他,竟想着儿女情长,实在不该。
“燕千户有何话,不妨直说。”
称呼的转变,意味着沈堂身份的转变,他现在是守卫一方民众的将军。
沈堂的变化,燕南看的清楚,心里松了口气,却也有些怅然若失。虽然她从未体会过儿女情长,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沈堂,与对旁人不同,尤其是在方才他紧握着自己的手时,她竟会觉得羞涩难当,这种小女儿的心态,自她从军以来,从未有过。不过现在大敌当前,他们确实不是谈及这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