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婆婆的话音刚落，车顶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暴击声，好像是无数钢珠子被人从天空倾倒下来。
“好、好家伙…”东方吓得差点撞上车顶。
祝曲泱看上去还算镇定，但脸色还是出卖了他，他的脸色白了一层。
辽阔无边的焦土，放眼放去，没有一个地方能充当庇护所。祝曲泱把固定系统打开，破车下方又出现了那形似八爪鱼的触手，牢牢嵌入焦土中。
可可婆婆气定神闲地坐在后排，甚至跟着暴雨声哼起了歌——这个风水师婆婆说话颠三倒四音色也不悦耳，但唱歌却格外好听。
她哼的是一首悠长的夜曲，好像有什么高级乐器藏在她嘴里似的，空灵动听。
暴雨狂暴地砸着他们的破车，“锵、锵”的金属音密密麻麻，不绝于耳。
东方左耳暴雨铿锵，右耳夜曲悠绵，差点精神分裂。
“唉，走不了了，咱们玩个游戏吧。”祝曲泱明明紧张得脸色发白，却强行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好啊！”可可婆婆愉快地附和。
这两个人倒是挺合拍……东方莫名的不悦。
“什么游戏？”东方问。
“真假话的游戏。”
“请开始你的解释。”
“是这样的，我们通过投硬币来决定谁先提问，可以问三个问题，如果前一个问题说了真话，后一个问题就只能说假话……好像也不太好玩诶。”祝曲泱挠了挠脑门。
“怎么不好玩！”可可婆婆笑得很开心，“我来裁决，以防作弊！这世界上没有人能骗得过风水师。”
“嗯，就这么办。”东方点点头。
祝曲泱一脸把自己坑了的表情。
“但规则要改一下，由我来提问。”可可婆婆又开始了。
“这…”祝曲泱脑门都挠红了，看上去比遇到泥沼季暴雨更紧张。
“怎么啦小伙子，你是不是有好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可婆婆笑着说。
“我觉得您也得参与进来，我们也提问您，这才公平。”东方说。
“好啊。”可可婆婆满口答应。
祝曲泱拿出三枚音乐片，扔到正面的人先开始，决定下顺序依次是东方，可可婆婆，祝曲泱。
可可婆婆清了清嗓子，暴雨在窗外敲打不止，她的声音也半掩在雨声中，显得神秘莫测，东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你…”可可婆婆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东方，“你是不是经常做噩梦？”
这是什么问题，风水师的心理治疗？
东方犹豫了一会，决定说真话，“不做，我每天都睡得很好。”
可可婆婆“哦”了一声，“那就第二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一定是故意的！
“咳…没、没有。”东方一脸不爽。
可可婆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在车窗上敲着自己的指甲，“咔哒咔哒”的声音，混合着暴雨的砸击声，让人不免心弦紧绷。
“第三个问题，小朋友，你喜欢过别人吗？”
“没有…？”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可可婆婆，你真的好八卦啊！”东方气呼呼地嚷了起来，“我以前！没喜欢过别人！”
“喂，倒霉帅哥，你听出来真假了吗？”可可婆婆却是把头转向了祝曲泱。
祝曲泱一脸又纠结又愉快的样子。
“婆婆，现在换我来问您。”东方把下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声音有点蒙蒙的。
“来吧。”可可婆婆一拍手。
“您为什么要去霜花城？”
“为什么要去霜花城…”可可婆婆眯着眼睛重复东方的话，“我忘了。”
“……”一个无法辨别正误，模棱两可的回答。
“第二个问题，您为什么要去霜花城？”
可可婆婆目光赞许，这回答得很痛快，“我来找我的女儿。”
“第三个问题……”东方抿了抿嘴唇，“您说种可可豆就有好日子，是真的假的？”
可可婆婆又笑出了声，露出一口黑牙，“假的，骗你的！”
东方舒了一口气，可可婆婆的回答很明显，她是来霜花城找她的女儿的。
种可可豆就有好日子也是真话。东方偷偷地瞟了一眼祝曲泱，心里越发坚定，祝曲泱就是他来之不易的幸运。
“接下来是你，倒霉帅哥，”可可婆婆突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个游戏是不是比想象中还简单，我和小朋友都是实诚人呀。”
祝曲泱还是有些紧张的样子，东方环抱着双臂靠在车门上看他。
“婆婆你可要对我温柔一点呀。”祝曲泱苦笑着说。
这时东方忽然凑到可可婆婆耳边说了一句，可可婆婆了然地点点头。
“你们也太明显了一点吧…”
“第一个问题，听好了哟，你有过喜欢的人吗？”可可婆婆问。
祝曲泱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
“第二个问题，”可可婆婆看了看东方，“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祝曲泱顿时满脸痛苦，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没有。”
“第三个问题，你觉得我怎么样？”东方飞快地抢了一句，说完又把脸埋在衣领里。
可可婆婆笑眯眯地附和，还伸手掐了一把东方的脸，“对呀，你觉得我们小朋友怎么样？”
“很好、很好呀。”祝曲泱也飞红上脸。
“…就没点别的吗？”东方缩在衣领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眨了眨，羞涩中带着认真。
“很好，我很喜欢…”祝曲泱声音越来越低，脸越来越红。
“我也很喜欢你……的脸。”东方强行给自己找点余地，他现在臊得浑身都僵硬起来了。
可可婆婆开心地鼓掌，“既然你们都相互喜欢，那我作为见证人宣布：你们在一起了！”
东方都忘记在衣领里掩护自己，小脸又红又惊，“这也太草率了吧？”
“你们相互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可可婆婆偏头微笑。
“…我说的是喜欢他的脸。”
“那他的身材你不喜欢吗？我瞅着也挺好啊。”
“……”当事人现在非常后悔把这尊菩萨请上车。
“可、可是在一起要做什么？”恋爱经验为零的前五星探长小心翼翼地请教起来。
祝曲泱在一旁乖巧，红着脸不说话，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一副听从安排的样子。
“不知道，婆婆我没谈过恋爱。”可可婆婆一脸傲娇。
“那您的女儿…”祝曲泱的语气同样小心。
“没谈过恋爱就不能生孩子吗？”可可婆婆理直气壮。
“啊…这…”
“年轻人啊，可别管那么多有的没的，真的，等你们上了年纪，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的那些事，不是自己曾经做错了什么，而且后悔自己错过了什么。”可可婆婆突然变得语重心长。
两人都点头，然后心灵感应般同时看向对方，目光一触就好像打电了似的，又麻又热，却又不想分开。
暴雨在车外催命般敲打，焦土的水泡越涨越大，疯了一样四处乱窜，但始终没有靠近他们的破车。
和车外的世界完全不同，车内干爽、温暖、柔软。有一个脾气古怪性格却温柔的老婆婆，一个目前还有些脸红的大帅哥，还有一个把下半张缩在衣领里偷偷开心的男孩。
暴雨铿锵的夜晚，也显得不那么糟糕。
但随着雨越来越癫狂，车内的温度也开始缓慢地下降。
此时已经是深夜，天地一片浓黑，只有如同尖刀的暴雨铺天盖地，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可可婆婆在后排座呼呼大睡，也不知道是天性如此不管不顾，还是她已经算好了一切。
东方和祝曲泱一直没有入睡，这样狂风暴雨的夜晚，车都快被砸出洞来。
“小老板，我感觉可能供暖系统被砸坏了。”祝曲泱的声音有些焦虑。
“嗯，我去看看。”东方说着要下车。
“别去，你不知道在哪。”祝曲泱看着操作盘，上面有几个图标正在不断闪烁，他的脸越来越白。
“不修咱们都得冻死。”
“我知道，别…别急，我再重启一下。”祝曲泱把已经冻麻的指尖放在嘴边呵了几口气。
“别磨叽了，你车里有没有吸水的东西，咱俩下去，赶紧解决一下。”
“前盖。”说完，祝曲泱快速从装备箱里翻出工具材料，然后把一套防水服罩在东方身上。
东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祝曲泱打开车门，雨滴瞬间飙了进来，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和暴雨中。
东方也连忙下了车。
这雨比他想象中还要狂暴，地面变成泥胶，又软又粘，寸步难行。
东方看到祝曲泱已经打开了车前盖，身影被狂风刮得摇摇晃晃，他心里着急，扒着车框往过走，防水服功能有限，他已经喝了好几口苦辣的雨水。
终于他爬到了前盖的位置，他用身体牢牢地覆住祝曲泱，也将车盖斜方挡得严严实实。
东方顶着风雨协助祝曲泱的修理工作，雨水在身上敲得生疼。
祝曲泱飞快地往里面塞吸水布，但供暖系统的灯迟迟不亮。
两人都听不到彼此的声音，只有泥沼季的暴雨是天地间唯一的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