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闹钟震动的声音吵醒了陈念安，他迷迷糊糊从被子里伸出手按掉闹钟，又闭上眼睛，睁开。
他起床一向很迅速，陈念安不喜欢拖泥带水，磨磨蹭蹭。
叠好被子，刷牙洗漱，卫生间的那块方形镜子沾了些污垢，他有轻微的洁癖，但之前仔细擦了多遍都没能把它擦回原样，只得压下心中的异样。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学生时期也常常会有同学夸他好看。只是还是那句熟悉的“你这人怎么这么阴沉”，陈念安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还是死性不改。
换句话说，其实他这人是有些傲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看他温情和缓的样子。
他把美好的自己，毫无保留地留给家人。
陈念安走出洗漱间，拉开了厚窗帘，清晨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窗台，这是一个很舒服的周末，他可以晚点去上班。
但小遇得去上课。小孩的学校周六早上也得去上课，他看向小床上缩在被子里的弟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了些。弟弟喜欢蒙着头睡，不是什么好习惯，但当哥哥的也没纠正他。
“起床啦。”他推推被子里的一团。
没有反应。那一团摸起来也不像是人的身体。
等等……小遇呢？陈念安掀开被子，被子里藏着一个枕头。
他又瞒着我去哪里了？陈念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小孩子嘛，总要有青春期的小叛逆小倔强。
他收拾了房间，给陈遇安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他有点慌张，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担忧过度了，他最近确实有点心神不宁。
“那你不可能以后都给你弟弟喂饭喂一辈子。”他想起接走弟弟的时候，院长的忠告，“小孩子总要长大的。”
院长这话说得没什么问题……陈念安怪自己有点太大惊小怪，小遇应该就是自己早起先上了学。
难得的闲暇时间，陈念安去超市买菜的路上路过了街角新开的一家宠物店。
他听见几声狗吠，进了门，边角的位置放了个笼子，关着一只幼年的金毛犬。
它很可爱，毛绒绒的小狗，有一双黑豆子一样的眼睛，陈念安伸了手去逗它，心里泛出一点一点小小的雀跃。
养只狗吧，也许以后，哪一天，他和弟弟从出租屋搬出去的那一天。
在宠物店店员注意到他之前，他转身出了门。
陈念安的手机响起来，是陈遇安学校老师的电话，他突兀地紧张起来，小遇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情？
“陈先生，我是想问问你遇安的情况。”老师问的话正是他想问的。
“他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上课，出了什么事情吗？”老师的声音传过来。
陈念安的心像是被谁紧紧拽了一下，一直到他挂掉电话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来那一阵揪心的感觉。
他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他弟弟陈遇安人间蒸发了。
至少是，在这个挺美好又反常的梦境里。
陈念安去了所有弟弟可能会去的地方，给弟弟的所有朋友打电话，无人应答。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一个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
红灯亮起，四周的人走过他身旁，陈念安看到的每一个人都面目模糊……他认不出哪个是弟弟，他记忆里根本没有弟弟的样子。
如同，阿明的记忆一般。
……
“安哥，安哥，醒一醒。”
一场噩梦醒来，陈念安一身冷汗，映入眼帘的是七号缠了绷带的头，金色的头发露在外面，像一只毛绒绒的小金毛。
和那个梦一样。陈念安打起冷战来。
“安哥，你做噩梦了吗？”七号伸出手，想要为陈念安擦一擦额头的冷汗。在即将碰触到他的额头前被他下意识打开。
七号有点懵，陈念安似乎有些反应过度，不……不如说是他感受到陈念安处在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
裴寂和达伦把他送回来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陈念安只是说要和裴寂去了解一下裴楠的事情，看看自己能否把她记起来，回来的时候却又是处于昏迷的状态。
“安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七号小心翼翼地问，没有再伸手去触碰陈念安，担心刺激到他。
是和裴寂他们所做的实验有关……还是和安哥自己的失忆有关系？
“你忘记我了吗？”
七号感受到一瞬间窒息一般的难过，虽然他早就设想过这种局面……安哥失去记忆的机制是随机的，就算想不起来他自己是谁都是有可能的，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失落。
如果安哥连他也忘记了，那一切就得重新开始，对于现在处于陌生环境的陈念安来说，这里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那会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体验。
陈念安终于望向七号，他的眼神凝聚了一些，但神情依然恍惚。
“我记得你，七号。”他牵强地扯了一个笑容出来。
七号也是他那份不愿忘记的名单上重要的一员。
他还没有忘记七号。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七号被刚刚的陈念安吓了一跳，这会儿心才跳回了嗓子眼里，但陈念安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提起来。
“我忘掉我弟弟的脸了。”
陈念安看向七号，在他身上寻找弟弟的影子。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相像？他忘记了。
陈遇安会不会永远成为他记忆里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即使之后他找到了弟弟，也认不出他来。
他梦里那种满足的幸福好像在离他远去。末日打碎了他的生活，他的记忆，让他像一个垂死的人挣扎在布满裂缝的冰面上。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还做了个梦，梦到他不见了。”陈念安笑了笑，“结果醒过来发现这根本不是梦，我确实没能找到他。”
那股心悸的感觉在他胸口挥之不去，甚至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安哥，你听我说。”七号却冷静得多，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抓住陈念安的手，这次陈念安没有下意识打开。
他的手温度有些烫人，让人怀疑七号是不是一直处在发烧的状态。
“你还记得吗，你讲给我听过，我全部都记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不那么像是这个年纪少年的声音。
“我说过要做你的存档点。我会帮你想起来的，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