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豆跑过去冲进男人怀里，那人见家里有陌生来客，警惕问她：“你是何人？”
路殊猜到这就是姜胜，利落地给他行了个礼：“这位军爷，在下路殊，欲寻一人名为姜胜，请问阁下可是？”
“不认识。”
那男子三十来岁，个子很高，几乎比得上首营那两个跟她同行的暗卫，眉眼清秀不俗，和赫连竟还有几分相似，但身材并不魁梧，反倒很瘦，人也不甚精神。
路殊看他骨相身型，应该是习武多年没错，怼上这个态度，也不生气，接着问：“蒋子敬？我找蒋子敬也行。”
姜豆牵着他的手：“爹，姐姐特别好，给我买新衣服新被子，昨天还做了好吃的呢。”
那人自顾自走到厨房舀了碗水三两口灌下去，冷冰冰的扫了一眼路殊：“找蒋子敬有何贵干？”
“是这样。”路殊清了下嗓子，“你义父姜谭兴对我姑父有恩，他当年在云河，是做地涌金莲生意的，你可有印象？”
姜胜砰地一声把碗摔在案板上，“什么姜谭兴？能不能请你出去？”
路殊无意逼他，知道他这般遭遇不幸必定心有愤慨，还是准备循序渐进地问，便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对他说：“我只想知道他被发配到哪儿去了，或者他本人身边有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你慢慢想，我可以等你想起来再听，你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又一直是他的得力干将，这些小事总该知道吧？”
蒋子敬见她既已知道实情，也不再一口咬定：“我与他恩断义绝，更何况他也早已尸骨无存，能知道什么？”
他脱下外套坐在床上，看见了那床新被褥，又拉着姜豆的新衣服瞧了一圈，态度极差的冷哼一声，问路殊道：“什么姜谭兴对你姑父有恩要报，你这种鬼话不如留着去骗傻子。”
路殊知道他不会轻易开口，被揭穿也不恼，抱着双臂站在原地。
“你义父不是很器重你吗？他也没为你想条生路？害得你为国上阵赌命，最后落得个这般……”
“住嘴！”蒋子敬猛的站起身来，双拳紧握，路殊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心想终于戳到他的痛处，接着自顾自地讲：“你不信我的鬼话，我也不信你的鬼话，莫不是姜谭兴根本没死，跑去别处过他的逍遥日子，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他胸口猛地起伏一阵，蹭一下抽出腰间的剑，剑锋指向路殊：“中原细作，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算是来给你上一课。”
路殊无意与他交手，怕伤了旁边的姜豆，给他塞了两个铜板，让他出去买糖，随后转头对姜胜道：“我说你还真是个好父亲，当着你儿子面拔刀，也算一绝。”
“爹为什么要杀姐姐！”
小男孩从路殊臂弯里挣脱出去，跑过去抓姜胜的剑，路殊见他持剑依旧一动不动，急忙拔了指期将他武器劈掉，才没让姜豆的手抓上去，惊得她一身冷汗，对蒋子敬吼道：“你还不收剑？让他抓一手血？”
姜豆也不知是被他爹这架势还是被她这一怒吓的，突然哭了起来，大声嚎着，路殊赶紧把他抱过来安慰道：“哭什么呀，没事儿，男子汉不哭！”
“姐姐怪我去抓爹的剑……生我气了......”他一边哭一边打嗝，搞得路殊和蒋子敬全没了办法。
她拉起姜豆往后院那间土屋子里走，出门前回头对姜胜撂下一句：“你想想要不要说，与其跟我这个中原细作讲上几句，也好过为人家傻卖命强，他既然根本没把你和姜豆的命当回事，你又何必愚忠。”
她把姜豆带到自己那间屋子里，安抚他在这儿睡一会儿，自己则偷偷跑到林里见了那两个暗卫，问了昨日那封信送出去没有，又派那两人跟着蒋子敬到军营去看着，反正也不远，她就在这儿没皮没脸的住着，就不信天天问，还能查不出来个什么所以然。
蒋子敬只在这里待短短一天就要回去，路殊软硬兼施的问，他只说不知道，暴躁易怒还态度极差，大多时候则压根不理，搞得她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现下好不容易才找着人，线索总不能就这么放弃断掉。
她回到屋内，依旧忍着怒火对他好言相劝道：“我所问并非什么要事，都过去这十几年了，你就算说了也没什么打紧，现下你无论如何也不愿开口，反倒让我更加怀疑你知道什么。”
“怀疑？”他挤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你怀疑就怀疑，与我何干？我一个凡人又如何挡得住旁人怀疑？”
路殊笑起来：“好，既然你不屑旁人所言，那我就在这儿待着，日日问你，你去军队，我就托人帮我问你，要让你身边所有旁人都好奇你这个秘密，猜猜到时候你会不会说？”
他一脚把门踹开，好像又被触到什么逆麟似的，对路殊吼道：“就军队那一帮子乌合之众，大字不识几个的废物！你指望他们帮你？指望我跟那群白痴东西透露分毫？无中生有，可笑至极，你把自己当什么人？”
“我是个无赖的中原细作而已，我们手段可多呢，你把我撵出去，就要小心我到处胡说八道。”
路殊稳如泰山的坐在桌前，手里卷着一根发带，突然如梦初醒般发出极夸张的一声，指着门口的蒋子敬道：“你这个人好生奇怪，哪有这么说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的？废物？乌合之众？白痴？”
她故作严肃地皱眉点头：“我猜那些废物肯定听说你被上头贬下来，说你依傍叛臣爬上枝头，现在狼狈地跌入凡尘，对你百般欺凌，对不对？”
见蒋子敬依旧紧握双拳站在原地，微微发抖不曾发作，路殊立刻抓紧机会接着补上几刀：“要我说也是，你想想这一切都是谁害的？滴水之恩，也不是这样涌泉相报的道理……”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屋后门响，姜豆探出来个小脑袋不知要做什么，估计是看到蒋子敬大开着门站在门口和路殊说话，以为她要走，吓得跑过去抱住他爹的腿，跟那天一样，又是一顿哭的昏天黑地，说什么不想让姐姐走，晚上一个人睡害怕，白日里也没人陪他。
小朋友的两条小腿不停踢门要把它关上，蒋子敬拗不过他撕心裂肺的嚎，也不知是在朝谁发火，粗暴地甩开了姜豆，摔门而去。
路殊把他抱过来擦擦眼泪，心想方才那些话，她一直是知道不应揭人伤疤，不该戳人痛处的，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她要拉出来藏在中原的细作，说几句重话也无可厚非，反正就这么胡乱在心里把自己劝了劝。
她回神想起来怀里的姜豆，用指尖轻戳了下他的小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