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霆一面往外走，一面道：“秀兰，留下来照顾毕纪安，他醒了就通知我。毕岑，跟我走。小五……”
她停下脚步，犹豫地打量着五姨太。
后者迈步停到她面前，“我来帮你。”
见叶霆盯着她的肚子，她又道：“他好着呢。如果连这都扛不住，那也是天意。”
叶霆收回视线，没有劝阻。
她的孩子已然不稳，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又不想留。所以，她把决定留给了天意。
南城第一次遭遇空袭，但在这之前，蓉城、鹤城、渝城等多地遭遇过了，为了以防万一，毕纪安让人挖了许多防空洞备用。
这次情况突然，毕纪安遇袭，没有防备，只有少数人转移了过去，更多的人直面飞机上投放下来的子弹和炸弹。
叶霆走到门外，对毕岑道：“去，把我的药运过来。”
管家拦住她，“少夫人，这种时候……”
“这种时候怎么了？”叶霆对看着原身长大的管家耐下性子，“我又不是没面对过。”
叶怀城还活着的时候，每每打仗会带着女儿，让女儿为将士看伤治病。后来嫁给毕纪安后，才再也没出过府。
论起南城的名媛，在叶霆被关入帅府之前，谁也比不上她的光芒。
管家愣了一愣，两行老泪流下来，“老奴……”
“行了。把府里的秩序管好，别的事情，别乱操心。”最后这一句，带了点气。
当年叶府和原身被毕纪安占据，原身想要报仇，是管家把她劝下来的。
如果她敢反抗，府里上下都会因她丧命。
原身不知管家早已投诚，一心记挂着他们的安危，才在最想报仇的时候选择了隐忍。
后来，也是管家把她未婚夫另娶的消息告诉她。
原身身陷感情的纠葛中，自然为受之影响，从而忽视会其它。
而她，对这个世界的人没情没爱，唯二重要的人——秀兰和毕岑——都守在她身边，再回过头来看原身的经历，就从中发现些问题了。
很快，她就将这些繁杂扰人心的问题都抛到了脑后，开始治疗一个被炸断了手的伤员。
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货郎。
炸弹炸下来的时候，他正一手扶着扁担，一手摇着波浪鼓走街串巷，一个炸弹下来，他的手去了一截，波浪鼓摔得远远的，被子弹打破了洞面。
“我的手……”他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其实，早已昏迷过去。
叶霆给他打了一针，就地动手，给他做了创面清理。
手是保不住了，还有命，能活着就好。
旁边的老大叔断了腿。
拐角处用力扒着石头孩子号啕大哭，一只眼睛的位置只有一个血洞，血水汩汩地往外流。
……
毕岑抿抿唇，看向手里的药箱。
“去吧。”叶霆没抬眼，但猜到了毕岑心里所想，“你有天赋，跟我学了这么久，今天开始实践吧。我这里让小五打下手，你挑轻症的。”
原身就是这样练就的一手便宜了她的医术，现在，她让毕岑也这样开始。
救治的时候，很讲时效。
及时救治轻症，能阻止轻症变成重症，极力减少药材的损耗，反之，自然会加大药材的用量。
但重症一个拖延，就有可能没命。
所以，叶霆的救治重心在重症上。
她毕竟不是原身，刚上手时有些生疏，很快就找到了感觉，不过，没人注意到。纵使有人瞧见，也只会当她是被关久了。
很快，南城的所有大夫都聚集了过来，苏温也在。
这一次，他没有和叶霆起冲突就埋头加入了救治，只是时不时地，会抬头看她一眼。
不知是被她的专注影响，还是被她精湛的医术折服，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排斥和敌意一点点变少，崇拜和信任一点点变多。
又一个日夜过去。
叶霆眼里熬出了红血丝，南城的伤患也被安排到了合适的地方救治。
她所有的存粮和药物都用尽，接下来，所有的人还至少要打三天的消炎针。
“少夫人，没药了，这怎么办？”苏温唇上起了几层干皮，喘着气问叶霆。
叶霆直起身，看了一眼众人，用力甩了苏温一个巴掌。
操劳这么久，她手上没有多少力气了，但还是把苏温给打懵了。
他不解地转过脸来，正要说话，听到叶霆道：“胡说什么？物资是紧缺，给大家救命的东西不能缺。缺西药，就用中药，没现成的，就让人上山去采。”
他哽住。
想说这就是现实，就是事实，远水救不了近火。
可面对叶霆红而坚定的眼，看到里面的镇定和希望，再看到伤患们忧心过后重新扬起来的希望和安定，沉默下来。
叶霆走出临时医疗所，找到阮征，“联系大帅，让他们送药过来。”
阮征伤到了胳膊，手上绑着染血的绷带，闻言一愣。
“怎么？不行？”
叶霆眯了眯眼，凌厉放出来，阮征心里发慌，哪敢说不行？
“大帅那里，得少帅通话。电话线都被炸断了。”
叶霆懂了，“安排通话，半个小时后，必须要通。”
“少帅醒了吗？！”阮征惊喜过望，拉动伤口生疼，一张笑脸变得扭曲，“我这就准备。”
叶霆走出来，晨曦照到她面上，洗去了晨露的寒意。
“毕少夫人。”她意外地看到司徒南辰站在门院子里，沐着晨光，笑眼瞧她。
她停下脚步，“司徒先生？！”
“毕少夫人遇事冷静，心怀大义，让南辰钦佩。”
叶霆嗤一声，“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骂我呢？”
“自然是夸。”司徒南辰目光真挚，“我猜想你们现在正是需要食物和衣物的时候，命人送来了两车。”
他停了停，接着道，“给少夫人。”
叶霆眯起眼，“你是商人。”
“所以？”他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满脸困惑。
叶霆问他，“当真是送的？免费送的？”
司徒南辰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愉悦到了，“少夫人怎么对我时，反倒小心翼翼了？怕受我恩惠？”
叶霆绕过他离开，他忙道：“我对少夫人无所求。只是心疼少夫人，如果可以，离开毕纪安，可好？”
叶霆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一笑，转身走到门口，让管家把食物和衣物收下。
走进主楼时，她发现有人隔着门缝正瞧着她，在她瞧过去的时候，门猛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淹没在众人来去匆匆的脚步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