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没想到长寿堂那边这一次是真的有了紧急的情况，赶去之后，无力回天，却没有那日无力救江云栖时的负罪感。
回家的路上，先去吴大夫那里坐了坐，把今日所见所闻，与吴大夫说了一遍。
吴大夫正在刮着一颗丹药，闻言抬头，“我觉得，叶夫人的眼盲症，不是凡人病。”
张大夫正说得起劲呢，猛然听到这一句，收了心，“什么意思？”
两人相识多年，张大夫自然能听懂吴大夫的话，问也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证据。
吴大夫把止血丹拿出来，“我按叶夫人给的方子，做出来的药，也能有止血的效果，却远没有叶夫人的止血丹效果好。你想想那个宅子的传说？”
两个人都是老京城人了，相视一眼，便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
是夜，李夫人也在和李锤说着白日里的事，不过，她着重说了叶霆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老爷，你说这叶夫人是怎么回事？说的那些话，我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遇到了桥下算命的瞎子。”
李锤闻言感慨：“叶夫人是真瞎啊……却比旁人都看得清。”
“这可不？”李夫人应了一声，随即觉得不太对劲，“什么意思啊？”
以为说叶霆挑的夫君不行，所以瞎，但比旁人都看得清是什么意思？
想到叶霆明明瞎着，取物炼丹全然无误，她心下不由得发毛。
“夫人可知那个宅子的传说？”
李夫人不是京城人氏，自是不知的，但她姐妹多啊，多出去交际几圈就知道了。
于是，她往江府跑得更勤了些。
叶霆虽然看不见，但能听到毛豆和筱晴筱雨的话，知道李夫人最近几日过来时都穿得比过去要正式些，举止也恭敬些，每次都好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没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的。
一直到李晓烽大好了，叶霆也没等到她的问题。
“叶夫人不去送送江家少爷吗？”李夫人说完，就给自己一嘴巴，“瞧我，哪壶不开提哪壶。那种人，合该不去瞧。”
“才不去送呢，那些人是罪有应得。”筱雨撇撇嘴，见叶霆没有反对的意思，将叶霆与江家的纠葛都说了一遍。
叶霆静静地剥着核桃，将核桃肉摆上面前的小碟。仿佛她们在说的事，与她无关。
本是与她无关的啊。叶霆心想。可她只是瞧着，就觉得生气，仿佛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代入感太强了。
李夫人听得啧啧称奇，还有几分愤怒，“我原只当是江家老母为难人，想不到江大人一表人才，也是一丘之貉。难怪栖宝只吃你们几个给她的食物。”
叶霆听到江云栖，唇角微扬。
“若我还想当江家的主母，自然是要去的。可我们之间只差一张休书，就大可不必了。”
她还不想出现在一个孩子的送葬礼上，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不想见江恒。
毛豆不知想到什么，“嘻嘻。”
“嘻嘻……主人真善良。”
叶霆：“……”真情稀奇啊，竟然能被称赞善良。
李夫人好奇，“和离便是，做什么让他休？”
“我休他。”
李夫人一噎，随即道：“我回去问问我家大人，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法子。我听大人提及，他已经上折子弹劾江恒了。”
叶霆抿唇一笑，全然没有对江家人的犀利和冷漠。
“叶夫人……”李夫人欲言又止。
叶霆道：“李夫人有话就直说。若是担心李少爷的身子，大可不必，我给他炼几颗固本培元的丹药，定让他的身体比以往更康健。”
“那倒不是。”李夫人犹豫再三，“叶夫人可知这个宅子的传说？”
“哦？”
显然是不知的。
毛豆在她耳边急道：“我知道我知道！”
李夫人已经开口了，“传说，五百年前，住在这家宅子里的那户人家，出了个仙人，仙人飞升之后，这个宅子就交给他的后人打理，不肯买卖。若不是他的血脉住了这个宅子，宅子就会消失。还听说，这个宅子里有飞升秘法。所以，被称之为升仙宅。”
“可叶夫人是几年前来京城时买下的宅子，当时大家就以为传说是骗人的。”
“现在呢？”叶霆似笑非笑。
李夫人原本还有些疑惑，见叶霆这副表情，顿时觉得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就是。
“我觉得是真的，可是这宅子以前不是从来不卖的吗？”
叶霆被李夫人逗笑了。
正巧，毛豆也将当初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微微扬眉道：“这宅子，是我母亲的嫁妆。祖辈相传。因父母与江恒间有些摩擦，他们没有直接将宅子送给我们，而是低价卖给我。”
“这宅子本身就是仙辈留下的一个升仙大阵。净灵院有聚灵阵，不过，仙辈的飞升，其实算不上飞升。只是开启了前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开始了更大的修行。”
叶霆没说，那池子里，还埋着先祖留下的炼丹炉呢。
是她下去救李晓烽时发现的，或许是阵眼所在。
不过，这个宅子经一代代传下来，许多阵痕都被破坏了，所以，她先前并未发现。
李夫人似懂非懂，“那你若是不住这里了，这房子岂不是要消失？”
叶霆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膝盖。
按理说，是的。
可是书中，原身死后，应该没消失吧。
她在心中问毛豆。
毛豆道：“嘤……是原身的父母啦，他们来到这里，给了原身争取到了一个钦点贤妻的美名，让她供奉在府里的祠堂里，还给她建了个牌坊。”
叶霆：“……”
所以，宅子误以为原身还在，依旧给她的“家人”住了。
这可真是个笑话。
这个时候，江云栖与李晓烽手拉手出来了。
两个孩子感情比从前更好，江云栖可怜巴巴地瞅着叶霆，“娘，不能让晓烽哥哥留下来吗？”
她太孤单了，平时没有同龄的玩伴。
李晓烽既能陪她玩，还会保护她，她对他表露出来的依赖和信任足以让她愿意吃下他递过来的食物。
叶霆将剥好的核桃仁推到他们面前。
李夫人欢喜地抱起江云栖，“栖宝喜欢和晓烽哥哥玩，等以后长大了，让晓烽哥哥来接你，咱们家也是你家，好不好？”
她说着，去瞥叶霆的反应。
先前李锤与她提及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是犹豫的，可现在，知道叶霆一心要休夫了，再加上叶霆对她儿子有救命之恩……只是不知现在的叶霆是否还愿意与她结下亲家。
江云栖抓两颗核桃肉，递一颗给李晓烽，一颗给叶霆，一面点头，一面又抓了两颗，一颗给李夫人，一颗塞自己嘴里。
听完一愣，扑闪着眼睛抬头，“为什么要等长大？现在不能一起玩吗？”
她的关注点，只在现在。
李夫人失笑地看向叶霆，“叶夫人，你看呢？”
叶霆笑了笑，“看”向李晓烽，不答反问，“可后悔救人？”
李夫人的心随着这个问题提了起来，也看向李晓烽。
“我……”李晓烽犹豫再三，“我不知道。在事情发生前，我也没想过要救他。其实……跳下水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这几句话并不长，小少爷却费了一番劲才将话说出来。
救人的行动快过脑子，再遇到这样的事，他也不知那个时候的行动是否还会快过脑子。
“不过……”他又一犹豫，小脸红了，“要是云栖妹妹落水，我一定救。”
李夫人忧喜难辨地收回视线，强扯着笑意，“这孩子，对栖宝和别人不一样。”
叶霆眉眼弯了弯，没有否认，“人生漫漫，他以后还会遇上别的人。他们的未来，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栖宝素来有主意，我这个做娘的，也做不了她的主。”
李夫人愣住。
这和李锤回来时说的不一样啊。
随即，她又高兴起来，人生漫漫……上次叶霆也说李晓烽的寿元比他们都要长，是不是大暗示她什么？
到了差不多的时间，李夫人带着李晓烽告辞，江云栖舍不得小哥哥，叶霆索性带着她出来送送。
江府比平时素净，但没有挂白。
李夫人道：“要说江家人爱儿孙，可这江天赐死了，也不见大张旗鼓地办丧，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叶霆道：“他们没银子。”
李夫人恍然，随即会心地笑了，“江恒自己就没私下办置点产业？”
叶霆未答，扭头视线移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以前也以为江恒没私下置办产业，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毕竟，江府那些人，又扛过了这么久。
李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躲在角落时红着眼瞧着叶霆的江恒。心下一突，“叶夫人回去吧。莫要送了。”
叶霆摇摇头，道一声无妨，将李夫人催上马车后，收回视线，抱着江云栖往回走。
毛豆小声地提醒她，“主人当心啊。他眼睛发红，一身酒气，止不定要发疯呢。”
“我会怕他？”叶霆无所谓地道。
毛豆：“嘤……”知道你不怕，就怕他吓到栖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