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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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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清舒回到皇宫,已是次日清晨。

    冬日阳光照亮宫墙,昏鸦在枯枝上刮噪,宫人举着竹竿,把这不吉利的鸟儿赶走。正是官家千秋节的好日子,可不能让这些尖嘴老鸹坏了好心情。

    她本打算回圣和宫,方走到一半,便被皇帝派来的人堵在路上,径直请去长春殿。

    定泰帝一夜未眠,神色疲惫。看她披着一身阳光进来,问道:“听说你昨夜一夜未归,是去了何处?”

    “回阿舅,昨日新雪,去了夷山看雪。”凌清舒瞥过殿下站着的灰头土脸两兄弟,心中疑惑,一边行礼,一边笑道:“阿舅,两位表兄这是赶早儿来拜寿吗?”

    “拜寿?朕没被他们气死,便算祖宗保佑,洪福齐天。”定泰帝指了指晋王,“这混账小子说齐王要杀他,齐王叫屈,在朕这里打了一晚上的嘴皮官司。”

    凌清舒一怔。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能上史书的天家阴私,里头又莫名其妙牵扯上她。

    放到以前,她多半便要装傻,蒙混过去。如今有了镇国公主这个名号,不知怎的,肩头倒似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叫她不好就这么脱滑。

    再说,阿舅那副眼窝深凹、脸色青白、好似老了十来岁的样子,叫人看了心里难受得慌。

    定泰帝精神不济,挥挥手,命齐王讲述昨夜一应经过。

    齐王昨夜担惊受怕了一整晚,这会儿逮着机会,唾沫飞溅地数落晋王,十分痛快,一抒此前与晋王彼此拉锯的郁闷。只是碍着凌清舒是未嫁闺中女,把那些什么拘禁凌/辱的情节隐去。

    晋王见了凌清舒,已经醒过神来,这会儿听齐王左一个浮躁易怒不知事,右一个鲁莽斗狠缺心眼,臊皮搭眼地受着,再没昨夜的气焰。心底里把凌清芝恨得要死。

    他倒不怪自己不长脑子。

    凌清舒静静听完,想了想,侧身过去,悄悄与她阿舅耳语:“阿舅别恼,这事也有好的一面。”

    定泰帝斜眼看她,“怎讲?”

    凌清舒回头看着晋王,笑吟吟问道:“三表兄,你既然知道二表兄要杀你,为何不将计就计,用苦肉计拿下刺客,反将一军?反而要兴师动众,喊打喊杀地去找二表兄对质?”

    晋王一呆。嘎,还有这种操作?

    凌清舒微微一笑,声音轻轻,却如珠玉在瓷盘中滚动,清脆动听:“因为三表兄打心眼里,其实是不相信二表兄要杀你的。对么?”

    不等晋王回答,她又转头看着齐王,一样笑吟吟问道:“二表兄,你得知三表兄大张旗鼓去找你,为何不以自卫的名义,趁乱反杀晋王?这么个送上门来的、可以名正言顺除去三表兄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二表兄为何会轻轻放过?反而像小孩子打架一样,急急入宫,来找阿舅主持公道?”

    齐王被凌清舒一问,忽然也怔住了。是呀,听上去似乎确实是个好机会,自己为啥没有想到这一招?

    凌清舒瞧着他,微笑道:“因为二表兄心里,虽对三表兄有气有恨有怒,却实无置之死地的想法,对么?”

    晋王看着齐王,齐王也看着晋王,过了一会儿,同时别过头去。

    冬晨空气寒冷,两位亲王都有些脸红。也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暖气烘的。

    定泰帝眼睛里总算有了点亮光,嘴角也浮起一丝真心的笑容:傻儿子也有傻儿子的好处。

    凌清舒笑道:“阿舅,你封了我做这个镇国公主,我今日就行一回权,替二表兄与三表兄做个中人,务必让他们二人和好如初才算。”

    定泰帝含笑颔首。凌清舒命人押着两位不情愿的王爷,随她一起去侧殿。

    等他们三人离开,定泰帝收了笑容,脸色阴冷。

    他这两个傻儿子花把势舞了两年,就跟挠痒痒似的,虚张声势居多,并没有什么真刀实枪的回合。如今突然就闹到这样的地步,定然有人暗中行挑唆之事。

    正要命人详查,太监通传,太后肩與已到大门口。

    皇太后极少来长春殿。定泰帝大为意外,出门迎了太后。母子俩在殿中坐定,太后左右一看,问道:“皇帝叫了清舒过来?怎么不见?”

    定泰帝想了想,若真有人在晋王面前挑唆生事,后宫也难免嫌疑。

    如今后宫无主,平常是赵王二夫人共管。如今她二人也沾灰带土的,此事断然不能交给她们,只好劳动太后出手。便把昨夜的事前前后后,细细讲与太后听了。

    宫人奉上早膳,太后接过皇帝亲自盛好的肉糜芋头羹,这芋头乃是宫中暖室所出,配着剁得细细的羔羊肉,炖得糜烂,新鲜入味。桌上又有时新小菜解腻。

    太后一边低头喝粥,一边慢慢道:“以我说,这等捕风捉影的事,向来难以追查。一旦把事情闹大,更易让有心人觑得空隙。”

    “母后的意思是?”定泰帝停了羹匙。

    “倒不如釜底抽薪。”太后放下喝了一小半的羹,声音平静,“之所以闹出今日这一出,究其原因,还是储位空悬,给了奸人离间天家骨肉的机会。”

    定泰帝犹自沉吟,太后轻轻道:“官家,你看过农人播种吗?”

    “一颗种子埋进土里,除非你断了它的雨水滋润,土壤供养,否则,它总是要破土而出的。”皇太后苍老的声音落在殿里,轻飘飘的,却又似剖开流水的利刃,“定份止争,方是保全他两兄弟的长久之策。”

    定泰帝默然,太后所言,正是他心底最忧惧的。

    不管是什么人在挑唆,造成的结果,便是二王之间已经捅破最后一层窗纱。

    就算今日凌清舒舌灿莲花,说得他二人惭愧痛悔,抱头痛哭。日后每每遇事,两人仍然要面对这个心魔:对方会不会杀了自己?

    世上再坚定的信任,都无法禁受这样日复一日的怀疑。

    太后幽幽道:“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官家,不要让他们走到最后一步,再也回不了头。”

    长春殿内一时沉寂,偏殿那头传来砰砰砰砰的声响,定泰帝回头问道:“他们在做什么?倒似关了千万只狍子在里头。”

    张供奉亲自跑去听了会儿墙角,一阵风似的来回话:“镇国公主殿下命令侍候的人全都出去,里头只有三位殿下。小人在外听来,似是两位王爷在里头打架来着,且还破口对骂,晋王殿下似是在骂‘我去查寺庙,你为什么偷偷给我下绊子,害我差点误信人言,载个大大的跟头’,齐王殿下又骂,‘你从小就跟我抢东西,我是你兄长,今日不打得你认输,白当一回你兄长’。公主殿下命人送了热茶进去。可要小人进去看一看?”

    定泰帝摇头:“你们就在外头守着,听公主吩咐行事。”

    早膳用完,凌清舒带着晋王齐王过来复命。

    长春殿门槛高,齐王抬腿时,哎哟叫了一声,差点摔个狗啃屎。晋王一把伸手把他扯住,正待好好笑话他,嘴一咧,痛得呲牙咧嘴地嘶气。

    两人走到御前,一个鼻青,一个脸肿,一身华服多处破损,发冠偏到一边,头发散乱。

    定泰帝看着乞丐一样凄惨的两个儿子,深凹的眼珠子里有些笑意:“你们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太后搂了凌清舒坐着,在她耳边轻声道:“清舒,劝你阿舅,不要追究此事。”

    凌清舒听出太后语音里的沉重,心头一凛,回头去看,太后脸上云淡风轻,似乎刚刚只是说了句闲话。

    定泰帝正听两个儿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表决心:“儿子们已经想清楚了,这辈子没多的兄弟,就只有我二人。无论将来怎样,我们总要顾好手足,都不能翻旧账,下死手,不能让自己的兄弟没有好落梢。免得让史书后人看我们的笑话,也免得父皇为我们日夜悬心。”

    话说得很诚恳,表情也很真挚。

    至少在这一刻,定泰帝愿意相信,两个儿子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这里头哪些是凌清舒教他们的,哪些是他们自己想通的,就不好分辩了。

    “自古以来,天家父子兄弟,常难自处。”定泰帝缓缓道,“朕虽是天子,亦是父亲。今日能听到你们这话,为父十分欣慰。”

    齐王晋王去偏殿更衣梳洗,定泰帝又命人出宫,分头去各家府上,传召诸位翰林学士承旨入宫。

    凌清舒恍然,阿舅终于下定决心,空置两年的东宫要迎来新主人了,却不知是齐王还是晋王。

    又想起太后方才的低声嘱咐,心头惊疑。

    太后见定泰帝宣召重臣,携清舒告退。临别时,又闲闲道:“朝廷建储,按例要大赦天下。此时再去追究旧事,徒增纷扰。”

    定泰帝听了,转头看着凌清舒,笑道:“镇国公主的意思,也与母后一样?”

    凌清舒一挑眉,笑得狡黠:“阿舅向来知道我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定泰帝点点头,送了太后等人出去,冬日一轮日头看着火红,却没什么热气。笼着袖子,在门口站了半天,方才慢悠悠回到生着火龙的内殿。

    张供奉从侧门进来,低声回禀:“小人方才查过了,昨夜至今,长春殿内只进不出。圣和宫中也没有外人去过。据小人看来,多半还是大娘娘担心镇国公主殿下,这才一大早赶过来。”

    定泰帝松懈下来,歪在榻上,闭目道:“罢了,母后说的,也是正理。既是大局已定,些许小人,翻不起巨浪。朕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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