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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一个人的战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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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光殿外。

    照前朝之例,含光殿外建有马球场,宽广恢弘,堪比兵部的演武场。球场一面紧邻含光殿,其上便是看台。其余三面围以短垣,东西方各开一口,竖起高高辕门。四周锦旗招展。

    一大早,朝阳初露,盔甲鲜明,羽缨飞扬的金吾卫们全副戎装,“垮垮垮”踏着方步在宫门前列阵。

    象征天子权威的二十四支棨戟分列左右,长达四尺的兽头幡悬于戟杪,迎着日头初升时第一束阳光铺展开来,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又有几面兽皮大鼓,分列左右。鼓手袒胸,肌肉横抖,环眼虬髯,执鼓槌严阵以待。

    今日这场马球比赛,参赛双方身份特别。一为皇太后宫中球队,一为雪阳使团女队,中外女子切磋,算是难得一见的盛事奇事。

    不仅圣驾会亲临观赛,便是在京中的各家权贵高门,纨绔子弟,谁不想来瞧这个热闹?

    含光门内,又有鸿胪寺、太史监、司农寺等国朝机构。时值休沐,各官衙的官儿们,四方馆的外邦使臣,闲着无事,无不呼朋唤友地前来。

    含光殿的东西看台上,一时间锦衣飞扬,纱罗轻舞,国人的璞头重戴,异域的裹巾胡帽,个顶个地挨在一起,人声沸腾,既有汉话,又有胡语,热闹非凡。

    只有中央看台一片安静,彼处由金吾卫持枪把守,皇亲国戚方能入内。

    秋日升上东边,时过辰正。定泰帝奉着皇太后、皇太妃,与诸亲王近侍一起登台。

    看台上刚刚坐好,人群中轰然发出一阵欢呼。定泰帝为首,众人齐齐往马场上看去。

    马场西边尘土飞扬,一支披红着绿的马队冲出来,马蹄得得,震动地面,虽只十骑,然而马嘶人立,竟大有沙场雄兵之相。

    马上女子身披棕色毛织裹毯,发结无数小辫,点缀珠玉宝石,面涂赭色,眉画浓墨,各个齐声高喊,此起彼伏,声音蛮悍,战意汹涌,浑不似平日里常见的女子形貌。

    定泰帝本与皇太后说笑,此时转过头去,观望片刻,脸上笑容虽然不变,眼神却阴冷下来。

    大意了。这一局,算是他和凌清舒输了。

    凌清舒之前与他禀报过备战情况,他舅甥俩都认为大局已定。万没料到,论波惹居然来了一手鱼目混珠,图穷匕见。

    晋王没他父皇老练,脸色一白,挤到皇太后身边,低声问道:“大娘娘,清舒这几日到底备战得如何了?看这批蛮女的架势,哪里像是些寻常侍女?倒跟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似的,浑没半点女人味。清舒可别被她们伤着刮着,擦着碰着。”

    曹承钰这几日都在宫中,今日便随着定泰帝一起,在中央看台观战。

    他心中忧急,远甚于晋王,竖着耳朵听皇太后说道:“清舒的性子,三郎还不知道?她打定了主意保密,这几日以来,马场围了个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她如何备战。只是,我看圣和宫的鞠队,到底还是斯文了些,哪里有这般雄壮的?”言下之意,也是大为担心。

    西边的雪阳球队出来了半天,东边却丝毫不见动静。渐渐地,看台上被雪阳球队激起的兴奋之情也渐渐消退,众人百无聊赖,又开始闲扯聊天磨嘴皮子。

    晋王等得不耐烦,抱怨:“清舒在干什么?老半天不出来。”

    曹承钰替凌清舒解释:“想必是故意挫彼锐气,再而衰三而竭之意。”

    郭云岚与皇太妃也在左下方坐着,一撇嘴,道:“她想得倒美。我看这雪阳娘子们,个个生龙活虎,便是等上一整天,也不见得就衰呀,竭了。”

    阴兰芝被郭云岚盛情邀来,见到曹承钰,不好意思打招呼,只能朝他抿嘴一笑。曹承钰也微微颔首,还以一笑。

    笑容依旧温和,却比往常多了些礼貌疏远。阴兰芝心思敏感,瞬间发现了异常,眉尖轻轻蹙起。

    晋王被清河的话闹得心烦,喝道:“清河,注意你的身份,有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吗?”

    皇太妃立刻不乐意了,虎着一张脸,瞪着晋王:“别朝你妹妹大呼小叫。”晋王赶紧换了笑脸,一顿软语安抚。

    曹承钰无心听他们打嘴皮官司,一双眼直直望着东边,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耸立的辕门处有了动静,不禁精神大振,叫了一声:“来了!”

    众人都来了精神,齐齐朝东边望去。

    果然,辕门下,一骑高头大马载着背上一名鲜红色骑装的女子,如一道闪电般驰入球场。

    马是好马,金白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光,毛发又细又薄,奔跑之间,肌肉匀称弹动,力量十足。

    锥形马头高高昂起,细长脖颈尽显优雅,与马上高挑挺拔的女骑手相得益彰。

    看台上一时沉寂下来,连个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人人都睁大了眼,嘴巴张开成圆形,然而那声“咦”或者“哦”却仿佛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这场面,强弱太过悬殊,以至于有理智的人,都表示不能理解,匪夷所思。

    西边,一群饿狼般蛮女气势汹汹,马群鼻息大作,马蹄掘地;东边,一骑白马,马上红衣人静静伫立,

    看台正中的禁区里,晋王最先叫出来:“凌清舒她疯了?竟敢一个人迎战对方一整支球队?”

    ——还是如下山的饿虎,吃人的生番一般的球队。

    就连齐王都开始担心:“前朝李隆基身为皇子时,也曾迎战雪阳球队,他好歹还有两个帮手。清舒妹妹怎能如此托大?”

    皇太后脸上虽然还算镇定,手却有些发抖。定泰帝走到她右侧坐下,低声道:“母后放心,朕绝不让清舒有失。”

    皇太后看看他,缓缓出了口气,点了点头。

    郭云岚被看台上紧张忧急气氛感染,掏瓜子的手顿了顿,左右看看,缩了回去。

    想找阴兰芝抱怨两句,却见她一双眼睛怔怔看着前方。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见到承钰哥哥的背影。

    早在凌清舒一马奔出之时,曹承钰已经疾步奔去看台边上,两手紧紧攫着白玉栏杆,手心里汗水涔涔,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她若是遇险,她若是遇险……”

    看台距马场中央十来丈远,他定然无法及时相救。

    脑袋一热,就想纵身跃下。

    身后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有人低声道:“曹兄弟,别冲动。”

    曹承钰回头,司天监正李长风站在他身后,几绺山羊胡子上粘着米粒,一双凤眼眨了眨,笑道:“你仔细看看,圣上身边可少了什么?”

    曹承钰愣了一下,不由自主朝定泰帝身后望去。果然,总是如影随形跟在定泰帝身后的几个侍卫已经不见身影。

    李长风在他耳边低语:“圣上担心大小姐,不会比你少一分一毫。你就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

    论波惹也瞧见凌清舒,心中一凛,叫过使团中的心腹,低声传话下去:“吩咐球队,万万不得伤了对方。万不得已,宁可输了比赛。”

    他有意炫耀国威是真,却绝无伤凌清舒之意。雪阳国内如今内忧外患,委实不能承受这等与东朝开战的风险。

    看台上暗潮涌动,凌清舒自是毫无所知。她立于白马之上,手里握着珠络毬仗,手心微微出汗。眼神如电,望着对方一字排开的阵形。背脊处升起一股微微的麻痒,既是恐惧,也是兴奋。

    此时此刻,她忽然深刻理解了,男子们为何如此热衷于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这种感觉如此强烈而又美妙,如同洪荒时代遗留下来的记忆,再次在人体内复苏。

    仅凭着本能的奔跑、躲闪、投掷、杀戮;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危险;猎杀与被猎杀的恐惧、刺激。多重意象,纷至沓来,令她周身血液如煮沸般喧嚣奔突。

    对方球队首领也在聚精会神观察她,她们已经接到论波惹的命令,知道对方身份贵重,不能伤了。

    然而此时见到对方眼睛中那抹骄傲好胜的光芒,却忽然激起心底的桀骜不驯之意。

    这不过是个养尊处优,毫无自知之明的贵女,凭什么就要她们这群狼一样的战士拱手相让,弃子认输?

    她既然胆敢只身前来挑战,就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承受己方的雷霆之击。

    高高的看台上,人人都挤到栏杆前面,争相探出头来,朝下张望,数百来人叠脚重颈,却又寂然肃静,并无多少声响。

    马场之上,只能听到呼呼风声,吹得锦旗招展,猎猎作响。

    身着玄色战甲的金吾校尉骑马到了场中,手里握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朱漆雕花木球,在阳光下朝左右举高,让双方都能看清。等雪阳女队长与凌清舒都遥遥点头,俯身放下球丸,策马驶离球场。

    片刻之后,鼓声大作,震耳欲聋。

    比赛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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