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们各有心思，暂且不提。
前面的两个持刀匪徒，此时已经抓紧时间开始了行动。
“所有人！把手机交出来！快点！……你！就你！给老子站起来！拿着这个袋子，从你自己开始！把手机丢进来！从这后面一排一排的来，把每个人手机都收进去！”
“动作快点！敢耍什么花样，小心老子回头弄你！”
黄毛迅速从裤兜里抽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折叠袋，随便砸到了最后一排间一个脸色朴实，穿着双老胶鞋，眉头上还夹着沙灰痕迹，一副寻常农民工打扮的男人身上，厉喝着让他去收敛乘客的手机。
农民工犹豫了一下，可看到劫匪手上那把刀，脸上肌肉动了动，最后还是咬着牙把自己那台老式手机放进了那个袋子里。
他按照对方要求，开始逐排逐人的收手机入袋。
依然没有人反抗，但显而易见的，已经有人更为不安乃至骚动了起来。
在这种犯险的情况下，再失去了通讯能力，无疑是等于彻底把自家性命交给了运气。
当轮到李申宏这一排时，他刚忍着想把手机递给那个农民工，却看到旁边的乘客打了个“制止”的手势，挡住了自己送出手机的动作。
脑子里一轰，大学生几乎以为这下是要出点什么事情了，忙挥手想拦住对方，可出乎意料的……结果看起来，却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包括农民工自己，几步外盯着这里的黄毛，以及旁边这些神经紧绷的乘客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没有在意到底有没有手机投入袋子里。
仅仅停留了几秒，就像是已经收到了两台手机一般，农民工便转过身去，继续向着对面一排的几位乘客征收通讯工具。
这是……怎么回事儿？
心中愈发忐忑古怪的李申宏，唯有茫然地看着旁边这个家伙，神色分外僵滞，像是想要得到点解释一样。
对方却没有多理会他的意思，只是继续关注着车前面的发展。
直到连着司机也不例外，“收缴”手机完毕后，袋子放在车前中年人的脚边，那个农民工便被黄毛威逼着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直到这时，剪径者的真正目的，似乎才渐渐暴露了出来。
很明显，这两家伙的目标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抢劫财物”。
当然，仔细想想也是，在这个移动支付盛行的年代，又有几个人会蠢到单纯通过拦路打劫来获取利益呢？
黄毛靠向了车前方的一个位置，停下脚步后，对着旁边座位上一个穿着老式花格外套，手里放着塑料袋，正战战兢兢的老太太开了口，“章老婆子，不好意思，恐怕得麻烦你跟着我们哥俩走一趟了。”
说话时，他的目光依然在乘客间不住逡巡，分外谨慎。
“你……你认识我？”
就这一句话，那个花发的老太太看起来有些蒙了，像是求助般的左右看了一眼，却没有人敢于回应她。
不少人都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眼神。
一只手搭在座位靠背高处的紫色粗绒上，那头暗黄蓬毛泛着油光，有意无意地晃了晃刀刃，对着上面哈了口热气，“我当然认识你……我可不光认识你，我还认识你儿子呢。”
老太太的神情更蒙了，带着一股子忐忑不安的意味。
好在对方显然也没有卖关子的打算。
“到了这会儿，也不用瞒你，我们花了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你那个开厂的孝子王麒麟啊。”
寥寥几句话，那张微笑的脸上便流露出了几分隐约的得意，侧脸间几块暗红的斑疮拉起，带着一股遏制不住，甚至已如胜券在握般的激动。
他当然有理由兴奋。
道中截人，看似简单莽撞的一步，实则是这短短一两天里收集信息，确认下手身份，分外急迫的时间内仅能够找到的机会之一了。
依照事先的调查安排，有心算无心，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推进情况下，这荒郊野外的高速边上，借着预先安排的转道二手车，完全可以小小打一个时间差！
尤其直到现在一切顺利，这就已经有很大把握让他们完成这一笔绑票。
——只要不再出什么意外情况。
“也顺道跟各位说一句，这事儿确实和你们没关系，还请给个面子。少管闲事儿，日后好相见！”
站在车前面的中年人幽幽来了一句劝告，刻意在“日后好相见”上重重点了一声。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黄毛则是低下头来，分外“友好”地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带着老人冷不丁一个哆嗦。
“我也才这两天刚发现，你儿子居然还有个住在乡下的妈，正巧哥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听说你那个在珠江开厂的二儿子回乡来又修了套房，光宗耀祖啊！这不，干脆和他交个朋友，顺带把你安安稳稳的送回去，随手拿点礼钱，不过分吧？大家都给点面子，这不就是好事嘛！何必把事儿闹得太大太僵，收不了场呢？”
听到这儿，大伙儿终于大概懂了意思了，感情这俩歹徒是冲着这个章老太太来的绑票啊！
那就更别急了！
事不关己，何必强出头？再看看，再看看！
也过不了太久，那边中年人不时扫一眼手机上的定位，朝着同伙吆喝了一声“要到地方了！”，便已经开始拿刀比着人，勒令司机减速靠边了。
这边黄毛同样对着人大声喊话，准备抓人下车，偏偏那个章老太太吓得腿都发软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一时有些站不起身，这让他神色间渐渐有了几分不耐烦的感觉。
人的耐心终归是限度的。
眼见着恐怕真要出点事情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僵硬地坐在人工皮革的座位上，李申宏却听到了旁边这位奇怪人物的一点隐约声音，如同喃喃自语：
“还是看不出规律啊……票是随意买的，事情发展却和打雷天出门一样，自然地出现了极小概率的走向……精神上也没有发现其它被动过手脚的痕迹……主体无法确定，但切实牵涉到了我……又或者，的确应该叫做‘因果’？”
那位长发的乘客眼睛微微眯起，神色中似乎有些不解的困惑，唯独这段难以理解的言语里，却带着一种明确的质疑之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这个瞬间，李申宏似乎看到他搭在笔记本上的那根食指上，闪过了一丝……电光？
猛然一眨眼。
当大学生定睛再看的时候，便什么都没有了。
只前面传来了砰噗的两声，两个拿刀的家伙身手一滞，臂腕间失去握力，刀从手中滑落。
僵持几秒，就在旁边的乘客们一惊一乍，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劫匪直接了当的跟两根木桩子似的，整个人一头栽倒在了旁边座位、地毯边。
咚的一声！
连着后面一排先前的那位农民工同样身子一歪，陡然从座位间滑下，抽搐着倒在过道上。
就此人事不省。
……
唯独这个瞬间，李申宏分外确信，自己的的确确是听清了旁边这位古怪乘客的声音！
那清晰的简短吐音，几乎让他下意识地盯了一眼自己手机，却只看到了一片黑色屏幕。毫无亮色的机面光可鉴人，映照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几分动摇，像是在嘲讽他的错判。
“让我想想，这应该叫做……triplekill？”
神色平淡，那位同座者随手掸了掸纸面上那本不存在的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