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皇后呼吸一滞，眼底的伤感一闪而过后，她笑着反问：“难道皇上觉得，我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谋害你的吗？”
永安帝缄默下去。
怎么会呢？
她当年是真的喜欢。
那时候他总是为傅孤寒而感到烦心，为了在父皇面前更得脸些而努力。
她陪在他身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绝不打扰，可是只要他一回头，她就在原地。
她一双杏眼水灵灵，彼时眼中满是爱意，总是闪烁着光芒，如昼夜布星，爱意是溢出来，藏不住的。
那双眼，十几年间，都没有黯然下去。
永安帝其实已经回想不起来，吴皇后眼里的光，究竟是何时消失不见的了。
吴皇后深吸口气，跪坐在那里：“在王府时，我有过一个孩子，在东宫，我也有过，皇上还记不记得，我的两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这回轮到永安帝面色一凝，呼吸滞了滞：“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即便提起当年的丧子之痛，时隔二三十年，吴皇后如今也早就不痛了。
曾经多少个午夜梦回，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让她辗转反侧，再难入睡。
原来痛的久了，人会麻木。
麻木了，心死了，就不痛了。
现在提起来，竟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她再抬眼去看，眼神却淬了毒，“我那样深爱着你，甚至总为你找借口，想着我们吴氏一族在前朝势大，昔年几乎能跟长公主分庭抗礼，你心生忌惮，也是应该的。你是要做皇帝的人，本就不该为了儿女私情而昏了头，我想你是没有错的。你登基的第二年，我接连写了七封书信送回家中去，劝父兄辞官去朝——我是家中嫡长女，已为中宫天下母，吴氏一族要的满门荣耀，我就给得起。我那时候还在想，父兄去朝，你不再担心外戚专政，日子总会好起来，我会为你生下一个建康的小皇子，悉心教养他长大，早日为你分忧解难。可你又对我做了什么呢？”
其实过往的很多事，早就不堪回想了。
吴皇后的一腔深情，付诸流水罢了。
永安帝登基的第五年，她怀过一个孩子，四个月大的时候因刘贵嫔冲撞而小产，永安帝勃然大怒，将刘氏五马分尸，殃及刘氏全族，男子流放岭南三千里，女眷一概没入教坊司。
第八年时她总算调养好身子，又怀了个孩子。
太医说她的身体其实已经不适合生养，可她太想给他生个孩子了，哪怕是个公主都好，执意要留下那个孩子。
结果不足八个月，孩子早产，生下来太弱了，落地不到三个时辰就夭折去了。
而她为了生那个孩子，险些搭进去一条命。
鬼门关上走一遭，好不容易夺回来这条命，可也彻底绝了她为他生儿育女的心。
她只能把全部的心里都放在傅知远身上，把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是她为永安帝生下的儿子。
几乎魔怔。
“皇上是心狠的人，利用了刘氏，又不给刘氏一族半点活路。自己的亲生骨肉，明明已经生了下来，那样可爱，还那样娇弱，可惜他投错了胎，不是个公主，所以皇上留不得他，吩咐太医院一碗药灌下去，他闭气窒息而死。”
吴皇后胸口又钝痛起来，眼底却满是狐疑不解：“你忌惮吴氏一族至此，又要利用吴家当年的势力，好稳稳当当的登高台，坐龙椅。怎么事成之后，不狠心一些，让我悄无声息的死在你的后宅呢？你该更狠心一些的，而不是等着我有一天去发现这些真相——你无辜吗？我想杀了你，大郎也想杀了你，你是众叛亲离，真正的孤家寡人，是你活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