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将军恍惚之间晃了下神。
他应该是没有听错的，方才这个长女叫的并不是父亲，而是，将军。
他怔然须臾，剑眉越发蹙拢起来：“元娘，你这是什么混账话？我是你父亲，难道我竟然会害你不成吗？原本是怕你遭罪，被我连累。这些年你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才回家，偏生又遇上这样的事情……你妹妹如今是东宫的太子妃，为父所做的那些事情，犯下的那些罪业，她这个太子妃，是保全不下我的，但是保全你还是能的。我本来是想劝劝你，叫你去投靠你妹妹。自从你回府以来——”
“差不多就行了。”
柳焕颜听到这里，才终于听不下去。
她沉声打断柳将军的话：“投靠谁？柳鸢儿吗？将军大人，您带兵打仗，战场上素有谋略的人，内宅里这点子勾心斗角，是真的看不明白吗？且不说我如今过得好好的，远比柳鸢儿过的要好的多。便是说我今日真的遭罪落难，难道我今日去投靠柳鸢儿，她这个当妹妹的，就会好心帮我一把？当年她和她那个卑鄙无耻的娘没能害死我，自从我回府以来，她们母女两个巴不得我不得好死，投靠她？你在说什么笑话！”
柳将军脸色铁青：“元娘，她是你亲妹妹，而且你方才是什么意思——二娘是太子妃，她如今又如何不好？纵使是我获罪，将军府被查抄，她也是天子赐婚，与太子行过大婚礼的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这就是区别。
好在柳焕颜已经不会因为这种区别对待而感到难过或是伤心了。
很小的时候，她会因为父亲的区别对待而难过。
那时候柳将军经常带兵在外，长年累月不回家，每次回到家中，也都是先一头扎进顾氏的房里去，从外头带回来的那些稀罕物件，未必有多名贵，但都是他的心意，可那些从来都是先属于柳鸢儿，柳鸢儿不喜欢的，挑剩下的，他才会带到上房院，交到她的手里。
即便如此，柳焕颜也仍旧满心欢喜。
只是慢慢懂事了，知道这里头有区别的时候，她偶尔会去问母亲，父亲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也只是长叹一声，揉着她的小脑袋跟她说，因为柳鸢儿年幼，是妹妹，父亲更疼爱她一些是对的，她做姐姐的，也要照顾妹妹。
诸如此类的话，她听了太多次，竟然信以为真。
后来柳焕颜才真正明白。
那都是母亲拿来安慰她的话罢了。
私下里母亲多少次潸然泪下是她不知道的。
宠妾灭妻，柳将军对顾氏百般照拂，对顾氏生下的女儿自然也是爱屋及乌。
并不是母亲做错了什么，更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是她们母女的存在，对于柳将军来说，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他从来没有爱过母亲才是真的。
外人总说什么将军夫妇伉俪情深，都是这个男人伪善的一面。
他只是因为门当户对，在祖父和祖母的安排下娶了母亲而已。
直到母亲家道中落，外祖父和外祖母相继过身，家里两个舅舅也支撑不起家业，到最后离开京城，回了老家过日子，柳将军才越发轻狂，带了顾氏回府。
柳焕颜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过，柳将军和顾氏早就勾搭在了一起，他之前只是不敢，直到外祖父家中家道中落，他才敢名正言顺的把人带回来。
“将军这样关切她吗？她可未必这样关切将军。”
柳焕颜原本有很多话想告诉他。
在他临死之前，总要让他知道当年的真相，让他知道顾氏是个什么样的蛇蝎毒妇，他这些年都宠错了人，爱错了人。
现在，她觉得没必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