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池青芝怎么劝,萧淳都不肯在精火钢一事上松口。眼见时间不早了,池青芝也没空再说什么,只能匆匆告辞。
好容易想到的路子不能就这么断了,但总要去求他,池青芝又觉得心里头不大爽快。
加之她的小兔子灯笼也破了,两件事撞到了一起,池青芝的心情越发不好。
她一路黑着脸来到了归月楼,其生见了,都忍不住往旁边站远了些。
池青芝见到纪履霜时,纪履霜拎着胡子上下打量她:“若是给你配上一柄刀,你这就是提刀杀人的脸了。”
听到这话,虞尽放下手里的书,也看了池青芝一眼。
今日去砚州学堂时,池青妍主动找上了虞尽。她笑着和虞尽说了一件池家的趣事,便是关于池青芝的。
虞尽听到池青芝因为弄坏了他的灯笼哭了一夜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池青妍在骗他。
说真的,虞尽从没想过池青芝会哭,更没想到,她会因为一只纸糊的灯笼哭得池府上下人尽皆知。她那么好面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虞尽的怀疑写在了脸上,池青妍却说:“你若是不信,自己去池府问问,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他本来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可现下一看,池青妍的话不像是作假。
池青芝的不高兴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他看向池青芝的时候,她百般不耐地侧过头了。
*
今日的虞尽穿了一身蓝色的袍子,像极了池青芝在梦中见过的他。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不爽,侧脸懒得再看。
哪知虞尽起身走了过来,他弯着腰,一张俊脸就在她的眼前。少年的声音很是温柔,像是一捧春水,细细淋在了池青芝的怒火上。
他说:“我听说你的兔子灯笼坏了,你哭了一宿。我……再买一只给你?”
最后六个字格外温情脉脉,听得池青芝心头发软。她眨了眨眼,硬生生压下俏皮的小心思。
“不要,什么东西都能买,听着也太轻易了。”池青芝抬眼看向虞尽,眼里似有刁难。
“那我把灯笼修好。”虞尽说。
池青芝撑着下巴,兴趣缺缺:“诚意不够。”
纪履霜在一旁听着,拳头都硬了。他忍了又忍,还是走到了虞尽身边,说:“虞尽!现在我是你的教习,你别膝盖软,什么都顺着恶婆娘。女人不能宠,一宠就上天!”
“我哪里是恶婆娘了?”池青芝拍桌而起。
纪履霜按着虞尽的脸不让他回头,说:“今日我说到哪儿了,《中庸》还没讲完吧?”
虞尽还是抹开了纪履霜的手,他看向池青芝,说:“那我再给你做一盏灯笼。”
话音落下,池青芝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灯花落下,溅起了一片燎原星火。
她点了点头:“你别骗我啊。”
虞尽的脑袋到底还是被纪履霜摆正了,纪履霜说:“你还是好好想想虞尽登台那天该干点什么吧。”
这话说得也是。
趁着虞尽好好学习的功夫,池青芝出了屋子,决定在归月楼找找灵感。
*
副楼里没什么限制,任由池青芝四处乱转。她暗暗记下了副楼的结构,往门外走去。
今日的归月楼似乎有些冷清,她出门时,都没什么路过。
池青芝边走边看,发现这副楼之后的后花园别有洞天。
此处的花园像是她出差时去过的苏州沧浪亭。太湖石精巧别致,九曲回廊婉转幽深,不远处还有古琴声和唱曲儿的声音,活脱脱像是上演了一出《西厢记》。
池青芝一时也忘了什么慎重大意,拎着裙子就往里走去。
脚下的池塘水波流动,下面还有几尾锦鲤游动。她走到假山旁蹲下身看鱼,哪知那些鱼儿像是不怕生一般,纷纷游到了池青芝身边。
她觉得好奇,探下身子去看,鱼儿们翻涌之间,像是挡住了什么东西。
池青芝想要凑近看看清楚,又往下探了探,谁知看到了一颗肿胀发泡的头颅。
鱼儿的尾巴扫到了头颅,接着又散开。
池青芝看清楚了。
那颗头颅没有脸。脸皮的部分被整张撕了下来,只能看见泡得发白的肌肉,和少了眼珠的、黑黢黢的眼眶。
此时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池青芝掩着嘴,将喉头的尖叫吞了下去,整个人躲在了假山的缝隙中,眼眶中泌出了眼泪。
那是生理性的眼泪,池青芝抑制不住。她从泪眼朦胧中看到一袭白色的衣衫。
不用说,整个归月楼最爱穿白的人,只有月公子。
月公子一抬下巴,身侧的其生蹲下身,他的手在水面之上的石板下摸了摸,然后提起了扣在石板下的绳子,那个没有脸皮的尸体就被拽起来了。
“想办法处理掉。”月公子说。
“是。”其生说。
月公子抬腿往前走去,突然又顿住脚步。他往池青芝所在的、假山的方向走来,池青芝吓得用力咬住了手掌上的肉。
月公子将跳到石板上的一尾红色锦鲤拿起来,扔回了水里,转身就离开了。
池青芝的眼泪砸在了裙子上,她深吸了口气,跳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归位了。
而这时,水池传来“扑通”一声,池青芝转眼看去,其生拉着那具死尸,往池塘深处游去。
过了很久,等到池塘的水面平静下来,四周无人之时,池青芝这才拎着裙摆跑得飞快。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想法——跑,跑得越远越好。
池青芝回到副楼,佯装镇定走回了屋子。
推开大门后,池青芝看到了虞尽和纪履霜的脸。她停摆许久的脑子终于动了一下。
她就觉得那具没有脸皮尸体看起来非常眼熟,那个尸体的衣衫和打扮,不是和纪履霜府上佣人们的打扮一模一样吗?
池青芝连忙掩上房门,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茶水。虞尽和纪履霜看着池青芝,两人投来了疑惑的神情。
虞尽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不是去归月楼随处转转,怎么像是丢了魂似的?”纪履霜问。
池青芝摆了摆手,也不敢对纪履霜说实话。她说:“没事,真的没事,让我缓一缓。”
虞尽原本想要起身,见池青芝的动作,他又重新落座。纪履霜好奇地看着池青芝,只觉眼前一黑,原来虞尽遮住了他的视线。
虞尽沉声道:“她说没事,便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