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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尽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了桌上，萧淳拿起来一看，脸色沉了下来。他转头对纪履霜说：“傲雪，找人把那个箱子抬来。”
纪履霜转头叫人抬了箱子，两个护院壮汉，拿着还有些气喘。
箱子落地，一声闷响。
纪履霜将箱子打开，萧淳捡了一个砚台砸了。
池青妍捡了一瓣，看了半晌。她指着砚台的断裂面，说：“这方砚台也是银子融成的，不过表面糊了层泥，刷了墨汁，看起来像砚台罢了。”
说着，池青妍抠了抠“砚台”的表面，有一层粉末掉落。她抹了粉末往嘴里送，纪履霜和萧淳看得愣住，两人齐齐伸手，截住了她的动作。
“青妍姑娘，这很危险。”萧淳板着脸。
“是啊池姑娘，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万一有毒怎么办？”纪履霜扯着池青妍的袖子，阻止了她的动作。
池青芝在一旁看热闹，果然是女主角，随随便便就有两个异性担心她的安危。池青芝总觉得还少了什么，她看向身侧的虞尽，这人怎么没伸手？难道她不担心池青妍吗？
正想着，池青芝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塞了一粒东西。她摊开手掌一看，居然是松子糖。
虞尽的那双异瞳看了过来，他轻声说：“吃点甜的，压醋味。”
池青芝：……
没想到，虞尽还挺会活学活用的。不过一天没见，他居然还有点改变。也不能说是性格变得开放了，倒是会主动接话了。
池青芝剥开江米纸，将松子糖放到嘴里。糖的甜和松子的油香淡淡蔓延开来，她眯了眯眼，没想到虞尽还盯着她看。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像是被她的神情取悦。池青芝对他那张脸简直毫无抵抗力，他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是暴雪骤停、从乌云里钻出了生冷明亮的月光。
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眼。
池青芝一时失控，后槽牙用力，将松子糖给咬碎了。不知道是不是骤然迸发的甜味惹得池青芝藏在喉头的话一并松闸，她小声问：“你怎么会在太守府外？”
虞尽没答话，倒是又塞了颗糖过来。
池青芝吃不下了，将松子糖放入了自己装糖的荷包里。
那边的戏已经演完了，池青妍说：“我要尝尝才知道这粉末是什么，你们别担心了。”
池青妍抿了一点儿粉末，萧淳连忙端了茶和漱口的碗来。池青妍背过身漱口，转头说：“这不是一般的泥巴，这是寒水石。”
“寒水石是什么？”池青芝问。
“你也太孤陋寡闻了，连寒水石是什么都不知道。”纪履霜讥笑道。
“寒水石是一味药材，主治中风寒热，有解肌发汗、除口干舌焦等功能。[1]”萧淳道。
虞尽抿了抿唇，对池青芝道：“寒水石称为细理石，也叫石膏。这两个称呼，你听过哪一个？”
早说是石膏不就好了？
池青芝恍然大悟。压碎的石膏好塑形，更好雕出砚台的形状，雕好之后，用墨汁刷黑染色，再刷个封层找人打磨出石头的纹理，这一下就能以假乱真了。
“这一箱子有多少砚台？”池青芝问。
“哟，连寒水石都不知道是什么，现在就开始充能了？”纪履霜抱臂，吊着眼角看她，露出了一副极为不屑的模样。
“少说两句废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池青芝说。
池青妍听了池青芝的话，转头就去翻了箱子。她数好了砚台，对池青芝说：“算上刚才砸的两块，一共有十五块。”
池青芝走过去，拿了块砚台摆在桌上，又找萧淳借了纸笔。她用笔做尺，大致量了下砚台的长宽。好在这批砚台造型呈长方体，池青芝还记得如何计算长方体的表面积。
算完后，池青芝要人去药材铺子抓了石膏，她用水调匀前，称了所用水的重量。接着，她将石膏均匀铺开，铺出了之前算得的表面积，又将这块铺平的石膏拿去称重。
称重后，她减去了水的重量，又乘以十五，初步算出了所用石膏的克数，接着，又转成了斤两的算法。
做完这一切，池青芝真是由衷感谢自己还记得学过的中学数学。
池青芝冲萧淳报了个数字，说：“要你的人挨家药铺去问，看谁最近采买了如此数量的石膏，如果那人分别在各间药铺购买，也会留下痕迹。”
“如果那人是死去的管家呢？”萧淳问。
池青芝摇头：“绝无可能。”
“为何？”萧淳又问。
“若是太守府管家大量采买石膏，肯定会有有心者在来太守府打探消息，走偏门旁路，想要和太守府攀关系。这样的话，太守府上肯定会有消息走漏。你问问纪公子，这些时日有听闻府上流传出这样的消息吗？”池青芝问。
纪履霜原本对池青芝抱有偏见，可这番话叫他真真是哑口无言。
的确，府上采买即便是多买了一条鱼，隔日都会有人提着鱼在偏门堵他们。更别说突然采买一批寒水石，那样的话，他家估计都要堆满寒水石做的枕头[2]了。
纪履霜说：“倒是没有。”
“所以按照这个数字追查，应该会有收获。”池青芝说。
萧淳立即吩咐下去，叫人去药铺查证消息。
而一直站在旁边的虞尽收起了桌上的那些宣纸，他盯着池青芝写在纸上的数字和鬼画符，心下产生了更深的疑惑。
*
池青芝把玩着桌上的碎银，神色略显沉重。
如果她手里的这批银子砚台是被劫走的那批官银，那为什么要将这批官银制成砚台的形状，又为什么偏偏要制成池家端方斋出品的砚台？
纪履霜从她的手里抢过那块银子，池青芝还在想问题，反应慢了一拍。
“哎，你今儿来这里，有什么事吗？”纪履霜问。
池青芝没有回答，又将萧淳之前的话过了一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漏掉了。
“你是不是打思玄的主意呢？你不是已经有了个男宠吗，一个人还不够呢？”纪履霜又问。
州府、官银、太守府的管家、钱掌柜、顾长念、砚州学堂、砚台……池青芝总觉得抢劫官银背后，还有一盘更大的棋。
“我在和你说话……”
纪履霜话没说完，嘴就被人捂上了。他试图往后去看，只听到虞尽说：“你没看到大小姐在想事情吗？”
纪履霜一阵叽里呱啦，可惜嘴巴被堵上了，谁也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直到池青芝抬头，虞尽这才放开了纪履霜。
“你还真是一条好狗啊，你主子都没说话呢，你敢堵我的嘴！”纪履霜冲着虞尽喊。
虞尽看都没看纪履霜一眼，只是瞧着池青芝。
池青芝看向纪履霜，说：“问你件事。”
“终于想起本少爷来了？”纪履霜抱臂。
“你说。”站在纪履霜身后的萧淳出声。
纪履霜一回头，发现他和萧淳站在一条线上。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哼了一声，颇为傲娇地走到了池青妍身边。
“州府不采用端方斋的砚台，是因为纪家的管家出事了，还是因为这些银子做的砚台？”池青芝问。
“都有。主要是避嫌。”萧淳说。
“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了，还需要避嫌吗？”池青芝问。
萧淳颔首：“管家的死因尚未查清，而且管家和你家铺子的钱掌柜交好一事人人得知，若是继续采买端方斋的砚台，有失公允。”
池青芝双手抱臂，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今日来此，是为了州府退掉砚台一事？”萧淳问。
“不仅是州府退了砚台，砚州学堂也退了我家砚台。”池青芝说。
“什么？”池青妍有些诧异，她几步上前，走到池青芝身边，“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砚州学堂新来的文墨管事和钱掌柜有旧仇，点名不要端方斋的砚台。听起来倒像是无妄之灾。可两件事叠在同一天发生，若说是巧合，我实在不信，便想赶来问个明白。”池青芝说。
池青妍咬唇皱眉，向来清冷的脸上也写满了忧虑。
池青芝看向萧淳，对方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池青芝敛下眉眼，这件事应该和萧淳没有关系。
其实她有恶毒地想过，这件事可能是萧淳的借口，要用退掉砚台的方式逼着池青芝找虞尽，想办法让萧淳进入归月楼。
可现在看来，萧淳不是那样的人。
“可能就是你运气差呢。你也知道，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纪履霜说。
池青芝冷笑一声，懒得和这个小屁孩儿多说话。她的口舌，要放在重要的地方。
她起身，朝着萧淳行礼：“我今天来，也算是问了个明白。现下知道是运气不好，我先回去了。”
“姐姐，我和你一道走。”池青妍说。
*
池家姐妹和虞尽一同出了太守府，三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往池府的方向而去。
回了池府，池青妍直奔池老爷的书房而去。而池青芝累了一天，往青芝院的方向走去。
不过，池青芝的身后还跟了条名为“虞尽”的尾巴。
池青芝进了屋子，虞尽也跟了进来，他支走了小怜，上前为池青芝的茶杯斟水。
她抬头去看虞尽，少年眼眸半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方阴影，侧脸越发显得深沉起来。
“你跟着我回来，是有事吗？”池青芝问。
“关于今天的事，你愿意听我说两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