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言来的时候,正看见泽西一脸阴沉地大步往外走,甚至连个假惺惺地招呼都没向他打。他有些诧异,看看厨房里抱膝蹲在地上的叶岩,又看看角落里露出油碧色枝叶的白色的香水百合,和正擦着灶台的林恩。
——很显然,那是因为忘记关火而被汤汁溅起到了桌面上。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什么,但更多地还是皱起了眉,他的手里也提了个纸盒,不过看包装显然只是一盒精装的冰皮月饼,林恩看了他一眼,调子不咸不淡道:“你确实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他尾音上扬的“哦”了声,但并没有刻意追问,仅仅是眼风故意在那鲜花上停了一眼,道:“花不错。”
“月饼也不错,”林恩说着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正要洗个手再去扶叶岩,就见白景言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他半蹲下来,看着她,也不说话,直到叶岩的目光终于对上他的。
“你怎么来了?”叶岩瓮瓮地问。
想一想,她确实很有阵子没有在现实世界里看见白景言了,这乍然看见,居然还觉得有点陌生,她揉揉眼睛,只听他沉默了片刻,答:
“因为前段时间有点生气,所以不太想见你。”
叶岩没想到他答得居然这样直接,顿时有些尴尬,遂压低了嗓音道:“我还以为这事已经翻篇了呢。”
“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白景言苦笑着皱起眉,目光里依旧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叶岩,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欺负了?”
“没,没有啊。”叶岩不知他何出此言,她看看林恩,又看看他,索性站起身来。倒是手腕随即被白景言一把拽住,接着就听他在她身后幽幽道:
“当初我在教堂里向你表白,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听见。”
“我……”
“结果你转过身,就跟泽西眉来眼去,还日日和他住在一起,你不是当我好欺负是什么?”
话都被他说了,不晓得的还真当她是有多渣一样。叶岩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就听那边的林恩忽而抬高了嗓音插话道:“所以我那天看见的睡衣不是白景言的,是那个叫泽西的?我还说白景言什么时候换了风格,会穿那种闷骚的酒红色。”
叶岩握紧拳,想说自己是有苦衷的,但转念一想,即使告诉了他们,他们又会信吗?还不是把事情越描越黑。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林恩走上前,明亮的双眼微眯了起来,“他还说我和他见过?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真的。”叶岩答地避重就轻,她现在林恩和白景言的前后夹击之下,只觉天下之惨可能莫过于此,想走,前方被林恩拦着,想退,后方又被白景言堵着。
“所以你是真的不喜欢他咯?就像你自己刚才说的那样。”林恩步步紧逼,“还是你心里早喜欢上了他,只是你不肯承认。”
“我……”一时间,叶岩有种气都好像喘不上的感觉,就像那时她患有心脏病,偶尔心脏抽疼时会让她难以呼吸一样。
“恩恩,这件事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她按着心脏的位置,其实明明那里早已经不疼了,但不知为何,提到这个话题,那里好像又会变得不那么舒服。“今天你能来,我很高兴,但也请你们不要再逼我了。”
她是鲜少对朋友发脾气的,但毕竟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她垂眸,眼前不知为何再次浮现起那个关于蓝色星球的梦境,尽管那个梦境的画面是如此的支离破碎,但她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甚至在近期的梦里,总会频频出现那个女子的身影,她向红日发着誓言:今日之耻,灭族之恨,待王血重生之时,便是硝烟再起之日。
也许,她的祖先,便是那位王血吧,她皱眉,不愿再去回忆。
“汤好了,吃饭去吧。”她拉开林恩的手,向前走了好几步,忽又回头道:“过两天我要出远门一趟,生态园的事情恐怕又要麻烦你了。”
林恩愣了一下,倒是一旁的白景言没说什么,默默替她将那汤钵平稳端上了,就要往院里拿去。
“这件事你是不是知道?”林恩伸手截住了他,低声道。
“知道,”白景言也没打算瞒“他”,他忽而牵起唇角,春风化雨般一笑,“你放心,她是和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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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盆白色的卡萨布兰卡花被摆在院里木桌的旁边,叶岩瞧着那花,又瞧瞧院落外的远山,几阵带着花香和茶香的微风吹过,她的心境总算是平和些了。
木桌上,厨房里的菜依次被端上,虽然除了那汤和番茄鸡蛋之外都是她订外卖叫的,但满满当当的一桌,确也是让人瞧着就有种满足感和成就感。
不过此时的林恩仍旧沉默着不说话,叶岩见着又不好当面问,只得没话找话向白景言道:“你这是哪儿买的冰皮月饼,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林恩没接她的话茬,甚至也没动筷子,只是先倒起了酒,淡淡道:“上次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去那不勒斯差点丢了小命,这一次又是打算去哪里?”
叶岩看看“他”,又看看白景言,瞧出了几分不对劲,“去M国。”
“去旅游?”
“算,是吧。”叶岩干干一笑,“我就去几天而已。”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林恩看看她,“白景言说他也去,你们到底为什么?”
“迟到的毕业旅行,”话是白景言说的,虽然这话的内容让叶岩颇感意外,“当年毕业的时候,大家本来约定要一起去丽江,结果叶岩自己食言,最后连高考都没考了。现在她终于答应做我女朋友,自然,这是在补偿我。”
“呃,嗯……”叶岩没想到白景言会这么说,虽然他的这个解释,确实也等于间接拒绝了林恩的加入。
“兜兜转转,你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啊,”林恩面上浮起一个淡淡的苦笑,“他”低下头,给他们每人斟了一杯酒,“敬时光。”
“敬时光。”白景言也附声道。
叶岩眼见着玻璃杯里渐渐蓄满的澄黄色液体,她端起来,看见它在吊灯下折射出一种不真实的光,一如她最终还是压在喉头的话,“干杯。”
她心里清楚,她现在的生活并不是林恩所能理解的,那么若以这种方式表明心意,或许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至于说白景言……
七年时间过去,他还是曾经的那个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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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夜。
客厅里,黄铜座钟上的时针摆在了罗马数字7的位置,叶岩将苹果笔记本放在茶几上,托着腮已经对着它看了两个小时,才将那封被命名为《生态园开发项目详述》的邮件点击了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