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聒噪的鸟,大殿又恢复了寂静,盛景栖与国师相对而坐,沉默无言。皇室的人想来不与国师亲近,每年也只在祭天上见一面,说不上熟稔。不过就国师这个人来说,也没什么愿意与其亲近。人们崇敬神明,但不代表真的愿意亲近神明,终究是非我族类,存有戒心。当然,那只胆大包天的鸟除外。
良久,盛景栖才开口找话:“想不到国师还精通炼器,倒是让人意外。”
国师:“儿时无聊,做的一些小玩意哄人罢了,和取乐的丝竹没什么分别。”
盛景栖:“话虽如此,想必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越是哄人的玩意,越是费尽心机。”
国师:“可是机关算尽,也不见得能得偿所愿。”
盛景栖:“那又如何,这种事向来只图个自己乐意,不是么?”
国师静静的看着他,目光里透着凉,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打,良久缓缓勾起唇:“你有事求我。”
被看穿了来意,盛景栖也不心虚:“高人就是高人,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你也未必有心瞒着。说吧,什么事?”
盛景栖不急着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道:“我想请国师帮我放个话,就说本王的姻缘自有天定,绝了那些人不该有的念头。”
国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究竟是天定良缘还是天定皇权?这话放出去是容易,但只怕这话一出,连皇位都帮你定了。”
“定了又如何?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迟早的事罢了。”盛景栖说,“还用不着为此事请动国师。我只是不想再多出个永安侯,凭白多出事端,惹人心烦生厌。”
“即便是多出个永安侯又如何,来日后为空悬,多的是悠悠之口,倒也不差他一个。你若执意要封他为后,就不怕满朝文武以头抢地?”
盛景栖轻笑:“若真到那日,怕是少不得又要麻烦国师了。”
“哼,你倒是不见外。”国师说,“说句实话,我也并不看好。人妖相恋有违天道伦常,日后怕是不得善终,倒不如好聚好散,快活一场,各自安好。”
“国师真就这么看的开?”盛景栖打量着国师,慢慢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国师,你又是在思谁?”
大殿里又恢复成一片死寂,只能听见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国师沉默不语,微眯着眼,盛景栖的话像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一个不留意就会随时进攻。
盛景栖像是毫无所查,当看不见似的,怡然自得的喝着茶水,与国师无声对峙。
良久,国师突然自嘲一笑,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留恋的望着窗外,低叹:“不过凡肉身,岂敢求神怜。”
盛景栖:“若是不求,又怎知神明不会抱有同一心思。”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三生有幸了。”国师垂眸低语,复又看向他,“你所求之事,我自会帮你。日后是偕老还是殊途,借看你们的造化吧。”
盛景栖:“多谢国师。”
国师摆了下手:“举手之劳,谈不谢。何况我也好奇最后会是何走向。”
轰——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巨响,动静大的像是要把整座塔给炸了。盛景栖和国师皆抬头望去,只见丹燚灰头土脸的下了楼,脸上沾着烟灰,衣袍也脏兮兮的,还不住的用手掸着衣袖上的灰。
国师眼中露出无奈:“我让你点炉子,不是想吃烧鸡。”
丹燚没好气道:“你也好意思提,什么破炉子,趁早换了吧,里头的灰都硬成石头了,敲都敲不下来。好不容易点上还突然喷火,差点把我都给燎了。”
国师慢慢道:“那是炎火炉。”
丹燚:“……,我家的啊。”
“那还真是好东西,膀大腰圆的,看着就阔气,难怪所出皆不是凡品,都可以拿去传宗接代了。”
国师:“闭嘴。把东西放拿你就可以滚了。”
“那成,我就等着取了。”
丹燚把袋子抛在桌面上,拉着盛景栖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指着那香炉语重心长的说:“这惊梦还是少闻点吧,日日做噩梦的滋味好受么?”
国师深深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沉思了片刻还是抬手燃起了惊梦,随后径直躺回了软榻上,阖眼休憩。
清冷的淡香从香炉里慢慢飘散出来,转眼又弥漫于整个大殿,经久不散,丝丝缕缕的香气勾着人入梦。
他甘之如饴。
在安国塔待了一下午,回去时天早就暗了,丹燚本还有心想逛逛夜市,可奈何身上脏的很,又被盛景栖嫌弃揣了一天的妖尸袋,被提溜着回了府。
窗外寒风凛冽,窗内水雾氤氲。
丹燚浸在浴桶里,沉下身子,只露出半张脸,垂眸深思。他一进屋就被盛景栖扒了衣裳,既没多看他一眼,也没动手动脚,转头就被扔进了浴桶里,然后那人就这么走了。
走了?
丹燚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了,盛景栖平日里调/戏轻薄让他羞恼,可正人君子的做派更让他恼火。他还没年老色衰呢,这就爱驰了?还是他这身子这就看腻了?这不行啊。
丹燚想了想话本上的风流事,打算取取经,清了清嗓子,红着脸,软声道:“景栖。”
盛景栖正拿着书本在烛火下翻着:“恩?”
“你不和我一块洗吗?”丹燚双手抵着下巴,趴在捅沿边,抱怨,“一个人洗没意思透了。”
盛景栖闻言淡淡道:“我不洗泡尸水。”
丹燚:“……,这水都换了八遍了,早没味了。”
盛景栖:“不用,我待会再洗。”
丹燚见他还是没反应,再接再厉:“这水好像有点凉了,你来帮我试试温。”
盛景栖:“那你自己用火搅一搅就热了。”
丹燚:“……”这是书呆子还是风流王爷?被夺舍了吧?
勾引不成,丹燚闷闷的把脸又浸在水里吐泡泡,这人怎么不上套的?话本里哪男子不想和心上人共/浴,还行那什么之事,怎么他就突然成柳下惠了,这让他怎么进行下去。
丹燚愤而起身,带出一大片水花,哗啦落在地上,隔着半透明的屏风,修长的身子若隐若现,引人遐想连篇,他负气道:“我不泡了,再泡都可以炖汤了。”
盛景栖慢慢翻过一页,眼神不偏半寸:“回去,不泡满十遍不准出来。”他铁了心要好好治治丹燚这不讲究的破毛病。
丹燚愤愤的蹲回水里,半眯起眼,似有流光一闪而过,像是在憋着什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