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倾缓步过去，道：“好巧。”
“可不是嘛。”沈滢秋一听这声音，便知是他。
将手中的靛蓝色挑银线团花缎子往手中卷了几圈，放回柜台上，摇头道：“并不是这一匹布料。”
她让伙计把所有与在闵桃良指甲上找到的蓝色丝线相近的缎子都拿了出来，眼下要是再找不到，只怕要去厢悦坊找一趟。
上一次厢悦坊的掌事翡翠带着五匹布料来沈府强卖未果，临走时还说了狠话，要是沈滢秋再去免不得会被奚落。
佩环又翻出几匹蓝色的缎子，道：“还有几匹，咱们再看看吧。”
晏倾没闲着，与她们一块儿对比。
只是运气并不好，在这间绸缎铺子里并未找到那匹缎子。
“看来还真得去厢悦坊一趟了。”
厢悦坊的招牌已经挂了有几十年的时间，掌事的翡翠能言善辩，做的一手好生意，之前沈滢秋没少在她这儿买料子。
他们三人走到厢悦坊，正好赶上翡翠出门。
她穿着最时兴的赤金绫罗绣花裙，走路时裙摆翩然欲飞，额上还特意画了花钿，嘴唇嫣红。
“哟，这不是沈大小姐吗？”
沈滢秋笑道：“几日不见，掌事的变得越发漂亮了，这是准备去哪儿呢？”
翡翠巧笑盈盈，涂着蔻丹的手指扶了扶梳着整齐的鬓发，对沈滢秋难得的好话十分受用，她道：“西城有位夫人找我订了一匹缎子，说是要赶着生辰那日穿。这不，我等织布的小娘子一做好，就急着给她送过去。”
“蕲州城谁不知道厢悦坊的缎子好。”
沈滢秋见她着急去送布料，也就不多客套。
翡翠今儿心情好，多问了一句，“你是来买缎子的？”
她托盘内放着的缎子可不是一般的精致，若是沈滢秋想买，她大可以让织布的小娘子辛苦一些，再织一匹出来。
沈滢秋不置可否，道：“先看看有什么料子，有了中意的再买。”
翡翠闻言，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财神爷，一把将托盘上的遮布掀开，抖了抖里边的那匹缎子。
从云层倾泻下来的阳光洒在缎子上，顿时流光溢彩。
沈滢秋三人眼前一亮，这缎子的颜色与先前的蓝色丝线如此相近，看来今日这趟是真的来对了！
女人最懂女人了，翡翠见沈滢秋对这匹缎子感兴趣，忙哄着她买上一匹，“你看看这缎子的色泽，这颜色，这花样，可是我们店里独一份，全蕲州再找不出与这相近的缎子了。”
晏倾也上前摸了摸缎子，仔细辨别后，确信这独一份的缎子与闵桃良被害时勾到的蓝色丝线一模一样。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沈滢秋问道：“你这缎子一共卖了几匹？又卖给了谁？”
盘问似的语气让翡翠不乐意了，她往后一退，重新用遮布将缎子遮盖好，没好气地看向她。
“我是卖缎子的，又不是登记户口的！”
翡翠白了一眼沈滢秋，道：“你要买就买，不卖就趁早走远些，省得我让伙计轰你走。”
“官府查案，你有义务将实情告知。”晏倾取下腰牌，这块纯金铸造的腰牌是陛下赐予他的，一见此牌，如见圣上。
翡翠虽不知这位是何方神圣，但这腰牌看起来就非寻常人能够拥有，立即吓得跪下，托盘中的缎子也颠了出来。
“大人，民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到底有什么案子会和她这卖缎子的厢悦坊扯上关系？
跪在地上的翡翠用余光扫了沈滢秋一眼，肯定是这个娇蛮任性的沈大小姐故意栽赃她。
沈滢秋暗暗发笑，他也就欺负翡翠不知情，才敢拿出来的吧。
从未听说过哪个省的巡抚会有如此大的手笔，能够有陛下亲赐的腰牌。
翡翠扯了下沈滢秋的裙角，道：“你为何不跪？！”
“我为何要跪？”沈滢秋终于没忍住笑意，将翡翠扶了起来，解释道：“这儿又不是公堂，你好端端的跪他作甚。况且——”
她看向晏倾的眼神中透着倾慕，道：“大人并非是那种一身官架子的狗官。”
从她口中冒出“狗官”二字，晏倾有几分吃惊。
“我又没个当官的爹，我怎么知道……”翡翠哆哆嗦嗦地端着托盘站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害怕的连说话的音调都飘了，连忙咳了几声，找回了正常的音调。
“就卖了两匹这种缎子，一匹是人家客人上门带走的，另一匹就在民女手上。”
晏倾问道：“真就卖了两匹？”
“大人，我们厢悦坊卖的缎子数量少，质量高，走的是精而少的路子。”翡翠生怕他不信，忙将沈滢秋拖下水，道：“您要是不相信呐，大可以去问沈小姐，她在我们这儿可买了不少缎子。”
沈滢秋横她一眼，万一晏倾认为自己过于铺展浪费，不就留下一个坏印象嘛。
晏倾对这一情况了然，初次去沈府时，他就见识过了，能用上供用的缎子糊窗户的岂是凡人。
他道：“买几匹缎子罢了，不算什么坏习惯。”
翡翠哑然，行商数年，还是第一次听见这话从男子口中说出来，往常那些夫人小姐买缎子时，哪一个不是向夫君、父亲低眉顺目说了半晌，才换来这样一匹缎子。
见他并不嫌弃自己喜欢买缎子，沈滢秋心中得意，脸上难掩笑意。
翡翠酸溜溜地说道：“沈小姐可真是好命。”
“那你下回投胎也选个好人家。”沈滢秋笑着道，随后又提到了在厢悦坊买这种缎子的人。
毫无疑问，此人肯定是孙员外的夫人。
翡翠道：“那个来上门买缎子的亦是住在西城的孙夫人，她买了之后觉得好看，还介绍了与她关系好的夫人来买。”
有了人证，再去抓捕孙夫人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夜幕降临，雨水顺着倾斜的瓦片往下淌，白灯笼在风中摇摆不定，积水的地上映出晃动的光圈。
简陋的灵堂内燃着香火，青烟袅袅，员外夫人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低垂着脑袋，敲着一只木鱼。
她轻声道：“以前总骂你老不死的，如今你真的没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现在在黄泉路上？还是在过奈何桥？”
两个婢女守在灵堂外，听着里面笃笃的木鱼声，并着脑袋，小声嘀咕：“夫人和老爷的感情真好。”
门外传来脚步声，婢女惊呼，高举着火把的衙役鱼贯而入，将灵堂都挤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