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瑛怔怔看着，愣愣听着，她该相信她的，毕竟她如此义愤填膺。
只是她是真的在气愤，还是依旧在挑拨呢？华瑛辨不清，也讨厌这样去揣测，可是疑心一旦生起，就真的好难打消。
深吸了一口气，她望向远处的天空，那里有一只鸟掠过。“琪芮，”她缓缓说，“我们除夕之前都不要再见了。”
“什么？”李琪芮怀疑自己听错，可沉默了半晌，她也没有再次开口。还能怎么办，人家是公主，有任性妄为的资本。
“公主，琪芮错了，不该那样说你的驸马。”李琪芮软下调子，近乎撒娇，要去拉她的手，“你不要生气了，我剥橙子给你吃好不好？”
“好呀，”华瑛侧身，躲过她的手，“到时候我去找你。”
手尬在空中，李琪芮自嘲一笑：“公主就这样把我打发了？”
“没有打发。”她只是不想怀疑朋友，不想相处的时候，一边说笑，心里却还要提防。
就叫没有打发？李琪芮很想质问，但是她没有。她只是咬着唇看向华瑛，原本水润的双眸更加盈泽，娇软的身躯微微发抖，垂在两侧的手更是紧紧揪住了衣裙。没有一句话，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表现得都要脆弱委屈，可就算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对面的人依旧沉默，甚至无动于衷。
真不愧是公主呀。
“好，公主之命，琪芮不敢不从。”李琪芮终于放弃，她擦掉多余的泪水，表现得不卑不亢，“只是，臣女斗胆问公主一句，这些年您可曾把我当做朋友？”
“一直都是。”华瑛看着她，看着她行礼，看着她转身，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一句“你呢，也是这样吗？”终究没有说出口。
“公主。”青卉有些担心。
华瑛摇摇头，又忍不住问：“青卉，我是不是变得很奇怪？”
奇怪吗？青卉努力去想，她家公主最近是比较忧愁，不像以往那样风风火火。但女子成了婚，心性上有变化也是自然，总不能一直是无忧无虑的吧？况且也只是多愁善感了些，性格依旧没变呀。
“不奇怪，”青卉笑着帮她拢好额上的碎发，“公主一直都是公主。”
是夜，天朗云清，月亮高悬，银辉似水，柔软又不容拒绝地穿堂入室。华瑛躺在床榻上，借着清冷月光和小小烛火，双手灵巧变换，不断在帷幔上投出各种动物影子。
倒不是贪玩，只是她睡不着。即使很困，一直打着哈欠，只要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上一世被推下长长阶梯的画面。
疼痛无比清晰，却始终瞧不见在背后推她的人。索性就不睡了，开始消磨时间，可手臂一直举着也累，玩了一会便觉着没劲，干脆地翻了个身，她抱住被子，打算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因为要去安载初的家。
“啊，好烦呀！”
她坐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气呼呼道：“安载初，李琪芮，今天不把你们揪出来，本公主就不睡了！”
她重新趴了回去，将蚕丝被盖到头顶，左手横放在枕头上，下巴贴了上去，右手指尖则在床栏上点点划划。
首先，上一世弘福寺的后院里，只有安载初，李琪芮和自己是明确的。而她之所以会认定是安载初推了自己，是因为她和他的关系已经恶劣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而她和李琪芮一直交好，因此是个人都会那样认为。
那么所有人都以为的，便是真相吗？
然后，李琪芮今天的言行很奇怪，若是往挑拨方面想，结合上一世的陈阿福，这一世的陈莲生，其实非常符合。不过是她上一世身在局中，看不出来罢了。
但李琪芮挑拨她和安载初，为什么呀？那样安载初讨厌她的话，就会把她杀了？可是，她也很讨厌安载初呀，怎么就不能是她先忍不住动手呢？
这样一想，华瑛突然觉得很亏，她可是堂堂华瑛公主！在上一世那么讨厌安载初的情况下，都没有想过先杀为敬，结果他一个小小状元郎，竟然敢——
华瑛鼻子都要气歪了，指尖在雕花床栏上不停地戳，仿佛那就是安载初的脑门。
“杀害公主，罪名很大的，臣有那么笨？”
戳着戳着，突然脑海中响起他在思过厅说的话，手上动作骤停，华瑛眉头蹙起——所以他真的笨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的地步，仍旧不顾一切杀了她？
能在众多青年才俊文人雅士中一举夺魁，好像也不笨。
那就只可能是李琪芮推的她，然后嫁祸给安载初，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
可是原因呢？华瑛想不通李琪芮杀她的理由。
难道她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因此提前挑拨她和安载初的关系，然后等到恰当时机一击必杀？
不过不应该呀，她又没做过对不起李琪芮的事，凭什么看她不顺眼。
这样的话，华瑛翻了个身，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又陷入死局了——安载初不笨，李琪芮又没有理由。唯一能确定的是李琪芮确实想要挑拨她和安载初，并且付诸行动了。可自己与安载初的关系好不好，关她什么事？
翌日，公主府正屋前的廊檐下，端端立了一人。侍女们伺候华瑛洗漱，忙进忙出，都不忘偷偷瞄上一眼。
那人模样自不必说，朗眉星目，更重要的是那翩翩气度，瞧他站这多久了？从辰时三刻到巳时一刻，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了，却依然身姿挺拔，不急不躁，那端的便是君子之风。
可惜她们公主暴殄天物，如斯美人，竟舍得让他独守空房。
“公子，”阿七站不住了，“要不我找绿蝶姑娘问一下，看夫人什么时候能好？”
“不用，”安载初看了眼天上太阳，“时候还早。”
“还早吗？这个点本该已经在路上了。”阿七不满，今日可是公子带夫人回家的日子，本就说好巳时一到就出发，但现在都巳时一刻了，夫人还没准备好，“要是不催促，任由夫人慢慢来——”
“好了，”安载初打断他，“女子梳洗装扮本就需要时间。你要是太闲，就到外面去帮忙。”
公子都这样发话了，阿七还能怎么办，跺跺脚就跑外面喂马去了。
可巧，他前脚一走，后脚华瑛便在青卉的搀扶下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