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的，生食，嗯，嗯……不，不用特意注重这个，要多些品种……”
生活助理放下通讯器，给秘书长打了个手势。后者微微颔首。
距离蛇总晚餐时间还有三个半小时，蛇总临时指示要更换晚餐菜单。这只是件小事，虽然在助理为蛇总服务的生涯中并不常见。
不过，他觉得秘书长沉思的神情里透出点儿不同寻常的意味。
秘书长跟他说起了蛇总新养的章鱼。
助理对那只章鱼可太有印象了，现在还记得老板找不到鱼影的阴沉脸色，心有戚戚。敢跟蛇总对着干的人不多，但那只章鱼肯定排得上号。
“这不一定。”秘书长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老板很喜欢它。”
助理想了想穆利纳斯居高临下睨去的恐怖眼神。
……真的吗？
秘书长给他描述了一下小章鱼捡起笔帽后，总裁先生的表情。她说得委婉又客气，但助理凭借丰富的经验总结为一句话：笑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助理难以置信，“那小家伙怕他都怕成球了。”
秘书长：“哦？”
助理：“老板连喂食都懒得给它喂。”
秘书长：“毕竟是老板嘛……”
高贵的总裁先生才不会做这种小事。
三个半小时后。
穆利纳斯夹起一筷河豚白子。如奶油脂膏般丰腴滑腻的雪白软物，表面富有韧性的胶质在灯光下折射出水润的光泽，被微微炙烤出一层浅红的焦色。
正值冬季，新年刚过，是河豚产卵的季节，也是白子最好的时令。轻轻一咬，特有的乳状物的细腻口感就会像流沙般在唇齿间满溢。
总裁先生吃得很慢，边吃边偷看小章鱼——这小朋友还不是很乐意被他直勾勾地打量，他只好用余光偷偷端详——做出细细品尝的姿态来，试图用吃相勾引不吃东西的小家伙。
饼饼歪着脑袋趴在鱼缸边看他。
穆利纳斯算算它绝食的时间就忧心不已。什么都试过了，它怎么就是不吃呢？如果是因为不信任他，连带着也不肯吃人类投喂的东西……那现在它会不会就愿意进食了？
抱着这样的猜测，穆利纳斯点了一大堆可以喂给章鱼的肉类和藻类。表演似地给小章鱼演完了一出津津有味，总裁先生挪来一碟刺身拼盘，摆在鱼缸前，决定挨个试。
先从甜虾开始。
生食级无菌鲜虾蜷得弯弯的，被剥了壳，袒露出白里透红的饱满虾肉。只经历过最简单的去腥处理，最大程度地保留原材料本身的鲜美和海味。
男人夹起它，一脸严肃地缓缓伸向鱼缸。他盯着小章鱼的视线像盯着某份至关重要、生死攸关的大合同，用仿佛要带领法务部加班三天三夜死抠每一个字眼的表情，郑重道：“……吃吗？”
小章鱼抬头。
穆利纳斯紧张起来了。
万一它还是不吃……
商场上老谋深算，二十四年来无往不利的大总裁心里咯噔一下，颇为无措地想：那可怎么办呢！？
他心里越慌，表面越稳如老狗，神情就越肃杀冷酷。
可饼饼已经不怕他了。
虽然这只能变成很大很大的蛇的人类，看起来一点也不友好，抓他，踩他，经常关他，以至于饼饼潜意识里升起巨大的提防，看所有投喂给他的东西都觉得里面可能被注射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为了让他失去抵抗能力，任人宰割……
但是。
他跟他握手之后，他笑得很开心。
眉眼没有完全弯起，嘴角也只是舒展着上扬，可眼里有跟安比斯很像的东西。亮晶晶的，让饼饼一看就也想微笑。
小章鱼小心翼翼地想，会笑得那么好看的人类，应该不是真正可怕的人吧？
此时，地球的另一边，太阳刚刚升起，早上七点不到，帕提斯正在酣睡，睡得流口水，在梦里砸吧砸吧嘴，露出个恍惚的笑容，喃喃道：“孙子你真乖……”
叮铃铃！！
然后他就又被吵醒了。
帕提斯拿起通讯器，咽下一口火气：“喂！？你——”?
“我家章鱼吃东西了。”
“哈！？”
“我家章鱼吃东西了！”
穆利纳斯的声音仍平缓有力，但帕提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震撼，和掩藏在机关枪似的吧啦吧啦里的语无伦次，“它吃了甜虾，金枪鱼大肥，海参，海胆，吃得很快，三两口就吃掉了……它在吃赤贝了，它喜欢吃赤贝！”
帕提斯深吸一口气。
穆利纳斯哒啵哒啵一阵输出，然后忽然也吸了口气！
帕提斯这口气没吸完就被好友的气给呛着了。
穆利纳斯惊叹道：“它爬上我的手了！”
睡得满头鸟窝，虚着眼睛全凭毅力掀起眼皮的帕提斯：“……”
穆利纳斯：“它在我手上吃东西，吃香箱蟹，吃得好香！它饿坏了……”
帕提斯能理解头一次养宠物的空巢孤寡老人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心情。他养他家孙子，刚开始也是这么激动。
但他耷拉着眼皮，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穆里劲头高过头了。
……该不会以后天天打通讯给他就为了跟他直播养章鱼吧！？
帕提斯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的预感非常正确！
当天中午——估摸着也就是穆利纳斯那边的晚上——他就又收到了好友的通讯。帕提斯边吃饭边接，听穆利纳斯不急不缓地哒啵哒啵，口头直播他家的章鱼有多会剥螃蟹：“快两公斤的香箱蟹，它剥得比名厨剃得还快，八只腕足动了几下，整只螃蟹就被分得清清楚楚……”
帕提斯看表：“你怎么又喂了，大晚上的还吃宵夜？鱼不懂饱腹，喂太多会撑死的。”
穆利纳斯轻轻叹气，也有些懊恼，“它吃得太可爱了，空盘子撤下去之前又一直盯着看……而且今天非常乖……”
帕提斯茫然：“乖？”
穆利纳斯不动声色地骄傲道：“乖乖看着我办公，给我捡笔盖。不吵不闹。”
帕提斯咬着叉子：“……”
深呼吸。
冷静。
体谅刚生了孩子的傻爸爸。
但帕提斯感觉有被冒犯到！
“汪嗷嗷嗷——”
“吵啥？没说你。喂、喂！”帕提斯拍桌而起，“孙子！从柜顶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