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面，已是七点三十分，伊角解下围裙时，和谷突然叫起来：“完全忘记了乐平那家伙！你把他一个人放在公寓跑来我这里没问题？”
伊角这才想起乐平的事还没跟他说清楚。
“乐平已经回中国，就在你走后没多久。”伊角说，将围裙在墙上挂好，想起对方离开之前对自己做的事，尽管不是他的错，但仍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和谷，连说话的语气都显得心虚，还好没被听出来。
“为什么？就算不住伊角家，他也可以住酒店。说到底，他这次来日本究竟是做什么的？”
“大概是想做的事已经完成了吧。”伊角替乐平寻找借口，对于他为什么会来日本，怀抱着怎样的目的，出于对失恋者的体贴，伊角并不打算告诉和谷真相。
这应该不算隐瞒吧？况且说出来不见得对谁有好处，只会惹和谷不高兴。
和谷若所有思地看着伊角，虽然有所怀疑但也找不到证据。不过重要的不是乐平怎样，而是伊角喜欢的人是自己不是他，因此只是纠结了一小会儿，和谷就没再想这件事了。
一桌美食很快被消灭掉，和谷心满意足地摸上圆滚滚的肚皮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关于假期后的对局通知。
第67期王座战循环赛开始，和谷报名参加了循环预选，年前刚结束旅程的天元预选赛犹在眼前，这些年来，他就一直在各种预选赛中周旋不止。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七段？
“伊角，你棋圣循环最终预选赛三天后就要决胜负了，对手是太久保九段吧。”
“嗯。太久保九段，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你真厉害！明明比我还要迟一年成为职业棋士，却已经将我远远甩在后面。”
伊角给二人倒了茶，雾气升腾中，淡淡地开口：“你不欠实力，欠的是一个机会。”
“我知道，心态的稳定很重要，我就总差那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容易就陷入某种诡异的纠结中。以前当院生的时候总输给阿福，现在是遇见塔矢就会输。”
那是因为未战先怂吧，尽管和谷嘴巴上从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想必他心里其实相当清楚自己的弱点所在。
这种心理想要克服，可不是三言两言打个气就能做到的，所以伊角也没有太过安慰他，想了想，提议道：“如果不介意，要不要跟进藤说一下，让他把塔矢带来参加我们圈子的循环赛？”
“我才不想跟那家伙私下交往！更何况这件事如果被森下老师知道，我大概会被逐出师门吧！”
和谷脸色铁青，大脑瞬间被森下老师喷着口水高声怒骂的场景占满，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很可怕，何况还要他去执行，那不等于要他的命嘛？
“那我们就先不要跟他说，等森下九段责问起来时，我再跟你一起解释，我会想替你想办法服他。”
和谷镇定下来，看着伊角。
对了，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不管什么事，伊角都会站在身边支持，这么想来，面对森下老师的滔天怒火好像也不那么艰难了。
只是……
“为什么想到要把塔矢邀请过来？”
伊角委婉地说：“下围棋进步最快的方法，就是对局，尤其要跟强手对局，和谷不想止步于六段吧？”
和谷点头，对他来说，围棋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之一，是他的执着，他的梦想，满足现状只会止步不前，他要做的是前进，不停地前进！
“既然这样，那我们首先抛开个人的喜恶，从客观的角度审视自身。现阶段需要什么，怎样才能取得成果，为此我们可能需要做一些根本不想做的事，但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是伊角以前从中国交流时学到的东西吧。”
“控制情绪，冷静地自我审视，对职业棋手来说是很好的武器，我不能说自己已经掌握得非常好，但它真的帮了我很大忙。”说到这里，伊角忽地一笑“其实和谷这方面比我要优秀得多，看上去好像坐不住的孩子，对局时却比谁都沉得住气，如果能够克服弱点，说不定一下子就能追上我的脚步，甚至超越我。”
和谷的脸红了红，咳嗽道：“我知道啦，我会跟进藤说的，请塔矢过来的事。就不知道他那么忙，会不会愿意来。”
接下来，收拾好碗筷以后，他们拿出棋盘对局。
在伊角对面坐下时，和谷有些微妙的囧感，虽然以前从未谈过恋爱，但他也知道一般人不会在确定关系后连三小时都没有就想着下棋吧。
不过他跟伊角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既是恋爱中的情侣，也是生活上的搭档，更是事业上的同志兼对手。
以后若在对局比赛中相遇，他们会以怎样的心情面对对方？
他不会手下留情，想必伊角也不会。
还好，不管怎样，都不会重复上演职业考试那种气氛，紧张，沉重，充满□□味，一下子，伊角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次跟伊角的对局，是和谷围棋史上最糟糕的回忆之一，为了争夺仅有的名额，他不得不在对方状态低迷时从他手上抢走一枚白星。
“和谷，抓子？”
“啊。”被伊角提醒，和谷才发现自己出神已久，连忙打开棋盒盖子，从里面抓出一把白子。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在想……”和谷当然不会老实招供“伊角今晚要在这留宿吗？”
“可以？”伊角反问。
“为什么不可以？”
微微一笑，伊角在对面星位落下一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对主动提出让伊角留宿一事，和谷后悔得肠子发青。
他怎么完全忘记了，枕头被自己狠狠糟蹋过，弄得满卧室羽毛乱飞？
“和谷，你的房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打开卧室门，看见里面的乱象，伊角免不了满脸震惊，和谷恨不得就地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这种事太羞耻了叫他如何解释得清？
还好伊角只是一问，没有非要一个回答不可，最后两人一起合力将羽毛清理干净。
壁橱里原本备有两套被铺，两个枕头，因为其中一个已经阵亡，和谷往行李袋塞里了几件衣服，做了个枕垫，并且坚持将枕头给伊角，自己去睡临时的，谁叫他自作孽不可活呢？
晚上11点，洗过澡的两人将床铺并排，一起在上面躺下，黑暗中，因为枕垫不舒服的关系，和谷频繁改换姿势，几乎每过两分钟就翻一次身，睡得极其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