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很贵。
“收起来吧。“
画眉小心的把木雕放到了多宝匣里，楚皇送的每一样东西都在这里，匣子打开的瞬间，隐约透出一些金银珠宝的华光。
昭和瞥见又不由得咋舌，他这样身家丰厚，自己拿身外物去补偿想想就令人发笑。
“把窗子打开。”昭和站了起来，“算了，我自己来。“
天愈发黑了，黄昏已经落到地平线的最后一点。大片的火烧云残留着，仿若天边最艳丽的红纱。
有时候昭和也会深觉自己像是困在笼中的鸟，只能透过小小的一扇窗户去看外面。也像鱼缸里的鱼，说是换了个地方，恐怕也只是从一个鱼缸移到另一个鱼缸里。
她不爱动弹，还好爱动脑子。
爱情美好的像童话，结局却远比童话真实。到了楚国，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昭和的双眸燃起兴味，是昏暗的室内最亮的两点光。她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儿上都写着跃跃欲试，毕竟要开启新地图了啊，很多东西恐怕都没有见过。
不过没在怕的。
她要回家。
＊
与此同时，也有另一个和昭和血脉相连的人心绪不宁。
厉燚如今和昭和住在同一块地方，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偌大的皇宫里没有几个正经的主子，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来个偶遇。
可自昭和因为联姻而必须待在皇宫里备嫁那一天起，他们从未见面。
他害怕啊。
害怕望见阿姐那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那了然的眼神让他明白，其实阿姐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懂。
他为了自己卑劣的心思，为了自己无上的权利，主动的、肮脏的又一次把昭和推了出去。
用来谋夺利益、用来联姻、用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他曾在幼年时初心不负，愿给予阿姐一个自由。他也曾在阿姐和亲大月时目送她出城，许下庄严的誓言。更曾在阿姐回京时给予保证，护她一世。
如今呢？全成了狗屁！
厉燚正待在一个宫里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冷宫。
青石板的缝隙处长满了苔藓，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夏日难得的清凉。殿如其名，冷宫确实是比皇宫里别的地方要冷一些。
在夏日也是一样。
杨有福又惊又怕的跟在厉燚身后，大气也不敢喘。惊的是陛下千金之躯，怎可来这等污秽之地。怕的则是……宫人常传冷宫冤魂聚集，故而温度阴冷。
鬼神之说厉燚向来嗤之以鼻，王者大抵都是这样。他们从来只信自己，但也不妨碍他们用鬼神之说来统治愚昧的臣民。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罪人“惊诧地打量难得的贵客，脑子活泛些的从厉燚身上绣的九爪金龙就发现了什么。
众人纷纷开始跪地，迎接这平日根本不可能的见到的人。能在冷宫里混久了的都是人精，至少会看眼色，也就没有人冲到厉燚身前去祈求释放自己出冷宫。
冷宫消息滞后，外界换了哪位皇帝也与他们无关。因而一时竟没有人认出，这位贵人也在冷宫里住过了十几年。
厉燚淡淡一扫，在跪地的众人中对一两个还有印象，更多的面孔是模糊的。
他没说什么，自顾自走。
冷宫里各色简陋的小房子鳞次栉比，外观上看都差不多。黑色蟒靴踏过了一片青石板，准确来到主人想要找的房屋外。
“吱——”
一道刺耳的声音过后，颤颤巍巍的房门就这么开了。厉燚收回推门的手，不出所料地看见了一手的灰。
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
门框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最底下的一道与成人的胸腹处一样高，最上面的几乎与成人等同了。
这是阿姐用来记录他的身高的，没想到阿姐陪伴她的一年中，他长得这么快。
推开房门后算得上别有洞天，这么多年过去小院儿里有一些植物还在生长，但多是些不能吃的，要不旁的人一定时时拜访。
一口巨大的坛子竖立在正中央，它的边缘处缺了一个大口，像孩童在咧嘴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被别人拿走。
小院儿里有几面墙爬上了绿油油的爬山虎，贪婪的吸着不属于夏日的清凉。空气中有些灰尘的味道，更多的是一些薄荷的清香。
墙根儿处长了一片野薄荷，也有一小片野草莓。中央小小的菜圃里野草疯长，根系牢牢的吸附在泥土里。
这曾是阿姐和他一起动手开垦的。
恍惚间，厉燚能听见四年前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弟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他们一起浇水，一起玩耍。
明明才走了几步，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一下就坐在了沾满灰尘的石凳上，他也毫不在意。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
这个小院还不是这样的，它荒凉孤僻，没有一丁点儿人情味。只有一只讨人厌恶的幼崽蜷缩在角落里，孤独地度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那幼崽甚至连话也说不全，更别提读书写字了。既不懂圣人之道，也不习孔孟之言。
后来，有人爱他，有人教他读书写字，有人与他对话。那个人陪他度过冬天，陪他度过夏天，又用自己去换他度过更好的每一天。
那个人是光。
只是后来，他亲手弄丢了光。那光不会熄灭，只是会亮在别人的掌心里罢了。
小小的石桌也布满了灰尘，厉燚笑着哭了，一滴眼泪啪嗒落下。
打湿了石桌上一片小小的地方。
他的眼神猛的锐利起来，这桌子上……竟有字。
他慌忙的用衣袖擦干净了整张石桌，只发现了短短的一行字。在看清楚那字的一瞬间，他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肯定。
泪如决堤。
这是一个帝王的嚎啕大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她温柔到不愿意骗他，早早的就留下了真相。
在数年前就留下了。
就在这一刻，厉燚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更加确定某些事。
他离开的匆忙，满院的清风吹过菜圃，也吹过了石桌上刻的一行深浅不一、歪歪扭扭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