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金吾卫在清理余孽。
她像是什么也没听见般继续逗着月桂,然后迅速的换上一套寝衣沐浴。
许许多多花瓣浮在平静的水面之上,昭和静静的躺在浴桶里,只把头露了出来。
想要谋反的人,就该有被杀的觉悟。
那把匕首丢了真是可惜了,那还是乌丸硕给她的呢。
都白羽……
好熟悉的名字。
*
夜已酝酿出深色,宣政殿里灯火通明。
厉燚少有的穿上了加冕时才会穿的正装,明黄色的下摆绣满了龙纹。当他坐在椅子上时,本身就代表着权势和威严。
六皇子被强压着跪在了他面前,厉燚感到很奇怪。六皇子长得跟他很像,然而如此相像的脸呈现出不同的神情,本身就是一件奇特的事。
六皇子厉成身边还有一个看着行将就木的老人,厉燚没有让他跪着,而是让他坐在一个蒲团之上。
这是贾光禄。
又或者说,这是当朝右相。
大魏向来以左为尊,但既然官至丞相。哪怕是右相,也不知比满朝堂的庸才权力大了多少。
厉燚不明白,崔石崇参与了他都不会疑惑,可为什么偏偏是贾光禄?
他已经老的快要入土了,膝下也并无一子一女,便是真的造反成功,又能快活几年?
贾光禄和崔石崇一样,先帝在时便开始结党营私。但跟后者不同的是,厉燚即位后贾光禄还算得上安分。
甚至厉燚觉得他无子无女,还打算放过清理他。
这贾光禄到底图的什么?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哥哥了,老三已经被杀了。”
厉成害怕极了,慌乱中开始口不择言,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些言语是多么苍白。
帝王家从来不缺亲情,兄弟更是死的越多越好。
厉燚看着他匍匐到自己脚边,酷似他的面容上出现了丑陋的神情。那是厉燚最不屑的情绪,害怕、恐惧、求饶。
珍贵的鹿皮靴纹丝未动,任由厉成抱上。
“你错了。”孤还有昭和。
眼看厉燚确实是问不出什么了,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这个逼宫计划其实粗糙的很,完全是仰仗三皇子在前发动,再仰仗贾光禄控制住京城的局面。
真要说起来,厉成比三皇子差远了。
贾光禄可以说是全身心的站在了他的队伍上,要不是他回来的快,且受伤不重。厉成真能在朝堂上搅动风云,再不济也能带走一些圣旨什么的机密文件。
“贾大人,你救救我!救救我!”
厉燚明显不为所动,厉成又开始病急乱投医,向在场的另一位乱臣贼子求救。
殊不知他们都自身难保。
贾光禄比厉燚对他还要冷漠,只是静静地坐在蒲团上盯着袖口,仿佛在数上面有多少根金线。
厉燚抬了抬右手,杨有福叫了门口的禁卫军,把厉成捂了嘴拖出去。
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陛下也不用杀鸡敬猴给我看了,成王败寇,下官认。”
厉燚看着他,贾光禄丝毫不怕的回视。
“你在朝堂上地位尊崇,为何要帮助这么一个蠢货?”
贾光禄又沉默了,像是不愿说,又像是很久没跟人提起了。
“我确实在朝堂上地位尊崇,但我仍然屈居一人人下。”
当朝左相——崔石崇。
厉燚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是想当左相?”
“不。”贾光禄竟然否认了,并且笑了起来。
“我只是为了扳倒崔石崇。”
难道这不就是想当上左相吗?厉燚更困惑了,死到临头还要隐藏?
仿佛知道厉燚在疑惑,贾光禄说出深埋心中近二十年的事。
“下官曾经有一个儿子的。”
厉燚瞬间惊讶,这绝不可能,无论是朝廷里的官员,还是皇宫里的老人都说贾光禄英明一世,到头来连个孩子也无。
贾光禄的妻子身体娇弱,大夫诊断很难怀孕,然而他依旧再未娶妻纳妾,无儿无女的到了现在,妻子也早就因为身体不行死了。
贾光禄继续说,“卑职的儿子名叫贾经赋,是拙荆拼了命生的。就像他的名字那样,他天赋极高,四书五经无不精通……”
他顿了顿,好像想起儿子当年的荣光。
“他及冠那年就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中了状元,只比现在的谢大人晚了两年。我儿英姿勃发,人生得意,本该圆满……”
他的声音里充满着对过去的憧憬,即便嗓音已经苍老的像老树皮,也仿佛回到了他中年的时候。
贾光禄浑浊的眼珠里燃起了不会熄灭的光。
“我儿遇见了崔石崇那老贼家里的女儿,他们相知相爱。我是瞧不上崔世崇那老贼的,儿女在他眼里屁都不是。但是儿子实在喜欢,我就厚着脸皮求娶了……”
崔石崇有很多女儿,但是在这一刻,厉燚竟无端的想起了崔锦华。
“下官与这老贼同朝多年,平日里也没什么纠葛,再加上当时官做的还算大。那老贼眼里只有权,几乎没怎么想都同意了……”
贾光禄是这么说,但是厉燚明白,如果真的结成亲家,贾光禄肯定要为崔石崇办不少事。
“我儿高兴坏了,他们书信来往更加频繁。婚期将近,合府上下都忙着。我那老妻缠绵病榻许久,也好了不少,撑着帮他准备亲事……”
厉燚已经有所预感了,宫里和朝堂上是有传言说崔锦华早定了人家,但是崔石崇因着皇上看上他家女儿,就要把女儿送入皇宫。
而现在密诏一出,厉念华不是皇家血脉,更是坐实了这种传言。
只是没想到,原先定下的是贾光禄的儿子。
“但是婚礼取消了,那老贼的女儿要送入皇宫。我儿狠狠的哭了一场也就罢了。但是那老货的女儿偷偷来找我儿,他们偷吃禁果……”
他哽咽了几声,像是说不下去了。
“我儿自知创下大错,我知道了之后,一大早就去皇宫里跪着。跪到你父亲召见我,我不停的磕头请罪。你父亲气急了,要革我的官职,剥夺我儿的功名。”
灯火晦暗不明地亮着,像是预示着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