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艺宸走后，顾飞语稍微放下心来，在压力过大的时候做一套完全没有阻力的卷子往往是最能够解决问题。
还有班上其他的同学的心理压力……
还有教学上升学的压力……
——
顾飞语又一次在放学路上碰到了乔乐瑶，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偶遇了。
“乐瑶，你怎么又在这里？”
乔乐瑶大大方方地说：“我在等你，顾老师。”
顾飞语疑惑：“等我吗？”
“对，顾老师，你最近状态很不好，你太紧绷了，我都担心你随时会炸掉。”乔乐瑶认真地说。
顾飞语却一下笑出声：“什么炸掉？怎么用词的？”
“真的，你最近每时每刻仿佛都在考虑你的教学和你的学生，我不知道是从学生还是从你的领导那里获得的压力，”乔乐瑶面色严肃一点在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你在不停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着不错的教学方式，你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顾飞语像是泄了气一样，往身后的方向退了一步，差点靠在了树上，乔乐瑶伸手一把拉住了顾飞语。
“乐瑶，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我。”
乔乐瑶认真地看向顾飞语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不是了解，是喜欢。”
顾飞语轻轻喘了喘气，愣了好久，才轻轻推开了乔乐瑶的怀抱，面对着树，很小声地说：“我曾经对两个人说过这样的话，我说‘你真的很了解我’，一个人当面揭穿了我，还有一个是我心甘情愿地告诉她，这是个谎言。”
乔乐瑶诧异地看着顾飞语：“谎言？”
“是，这是个谎言，”顾飞语显然并没有想进一步解释的精力，只回头敷衍地笑笑，“但是我最近的压力确实很大，无论如何，谢谢你了。”
顾飞语说完转身就走了，乔乐瑶留在原地，手指都掐进了肉里，但心里激烈的斗争驱使着她去再靠近一步，说服着她顾飞语的心里实际上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攻心之路只差一句强硬的揭穿了。
“顾老师，你也和我坦白了，不是吗？”乔乐瑶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都在发烫。
顾飞语果然愣在原地，僵硬地回过头：“你别扯了。”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是个谎言呢？”乔乐瑶站在原地，红着眼睛安静地看着顾飞语，“其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了。”
顾飞语在不远处，全身都在颤抖，手捏成了一个拳头，在不住地蓄力之后一拳捶在了树上，泄光了全身的气力。
“顾老师……”
顾飞语慢慢抬起头，声嘶力竭地说：“你别再说了行吗？一个人怎么可能对自己没有信心？我一开始的初心就是这样的，我觉得教学就应该这样，同样的，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不喜欢花费再多的力气也是不喜欢！”
乔乐瑶僵硬地站在原地，更加僵硬地抬起腿，挂着最后的笑脸，走到顾飞语的身边：“顾老师，我知道了，你现在状态很差，我先送你回家吧。”
乔乐瑶一直到离开了顾飞语的视线，才慢慢瘫软下来，什么强弩之末，分明自己的样子才是强弩之末。
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不喜欢花费在多的力气也是不喜欢。
乔乐瑶自嘲地笑了好久，脸上都是讽刺：为什么她做什么梦都是不受待见的，为什么林星星总是能很轻易地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还义正言辞地弃之如敝履？
乔乐瑶深吸一口气，灼｜热的愤怒和赤｜裸的羞愤几乎要焚尽她的理智，说不定原本的自己唯唯诺诺的模样，才应该是本来的自己吧。
乔乐瑶回到家，手机里出现了一条消息，是顾飞语发来的：【对不起，谢谢你。】
这是最无力的两句话，对不起和谢谢。
很难想象一个教书的老师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只会说，对不起和谢谢。
顾飞语把自己关进了浴室里，花洒洒下的热水在浴室里面翻腾，正像是自己难以控制的情绪。
顾飞语难以想象，在这种情境下，拒绝之后留下来的总是歉疚，总是不说什么觉得难受。
原来人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只会说，对不起和谢谢。
时间重叠似的，林星星说的也是对不起和谢谢。
顾飞语在恍惚中，却好像再也无法回忆起林星星的脸，生活里面被掺杂的总是和乔乐瑶有关，温温和和的，却一直在慢慢成长的，变得越来越不同的女孩子。
顾飞语甩甩头，耳边响起乔乐瑶说的话“你现在已经很绷着了”“是不是有压力”。顾飞语条件反射地去否定，否定在否定，连他交给同学的“要永远相信别人的话有正确的可能性”都抛之脑后。
一定不是的。
像是一个缺口，顾飞语恐惧地看着怀疑自己的裂缝正在不可挽留地皲裂，一点一点地焚尽。
这太难受了。
顾飞语崩溃了。
一脸憔悴地去上了第二天的课，连同学都察觉到一样。
“顾老师，你怎么了？”
英语老师一见面就这么问。
“我没事的。”
范艺宸把卷子交还给顾飞语，也被他脸上的憔悴吓了一跳：“顾老师，你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
“昨天，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的坚持可能并不是那么的重要，”顾飞语一张口就把乔乐瑶吓到了，“我觉得可能我所坚持的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是我认为它重要而已，说不定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上，本就应该以升学率为最重要的参考因素，因为考上了才有资格谈之后的一切。”
“顾老师！”
顾飞语接着说：“昨天乐瑶……说，觉得我现在的状态很差，我很生气地反驳了她，但是其实她是真的了解我。”
“因为她很喜欢你啊，”范艺宸疑惑地说，“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我不知道……”顾飞语全盘否定了自己，甚至陷入了无休无止的焦虑之中，甚至不自觉地薅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