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
大雪连下了几天几夜，天地一片素白，凛冽的北风似锋利的刀片一般割着裸漏在外的皮肤，刮得人生疼。
一处突厥的小部落在风雪之中若隐若现，到了这个时候，除非是仍旧没能储存够过冬的食物，他们一般不会再四处走动。
这个小部落显然属于运气比较好的那种，在过冬之前就已经储存够了足够的食物，到了现在只需要安心地待在温暖的帐篷之中等待着冬天过去便可。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雪地之中，一大片黑影飞速向小部落靠近，在对方的守卫刚想要大声呼喊警示帐篷之内的人的时候，便用弓箭射穿了对方的喉咙。
其实就算不那么小心，以他们的人数也足以全灭这个人数全部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人左右的小部落。
不待一刻钟，厮杀之声便停了下来，显然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突然的隐秘的袭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突厥部落中的所有人。
“徐先生，已经处理完了。”
虎豹骑统领走进刚刚还有着突厥人在饮酒作乐的帐篷之中，对着主座之上的徐韧汇报道。
“嗯，辛苦褚统领了，让大家在这座部落之中休整一夜吧，这大雪恐怕一时之间不会停下，也不利于我们继续行军。”
徐韧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看着下面的虎豹骑统领，然后慢慢说道。
入草原之后，他几乎每日每夜都在行军，不是在去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不仅是他，就是虎豹骑和白马义从也早就疲惫不堪。
数日之前，李愔派人来将他们在草原之上的最后一批战利品带走，顺带还让白马义从统领带着五百白马义从先回了白马村，并且下达了让徐韧也尽快撤退的命令。
大雪降临，草原之上能够供他们躲藏的地方越来越少，最近他们就已经被突厥的大股部队发现了好几次，若不是虎豹骑英勇，拼出一条血路来，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饶是如此，屡次血战也让虎豹骑和白马义从受到了巨大的损失，除去李愔带回的五百人，现在徐韧手下可用之兵已经不足一千二百人，还有着许多伤兵。
“徐先生，恕末将多嘴，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利于我军作战，为何还不听殿下的命令尽早撤退呢？”
虎豹骑统领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忍不住谏言道。
撤退的命令早在数日前便以下达，但是徐韧近来仍旧带着他们四处袭击突厥的部落，没有丝毫撤退的意思。
这已经不是在执行李愔的计划了，而是徐韧个人的冒险。
“褚统领，不必说了，今夜在此休整完之后，我会撤军的。”
徐韧揉了揉发痛的脑袋，看着虎豹骑统领逼问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也知道，现在是在拿将士们的生命在冒险。
而这种冒险纯粹是为了他自己的个人利益。
这次草原之行得到的功劳已经足够，再拖下去也无益，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徐先生既然明白，那末将也就放心了。”
虎豹骑统领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李愔将整支部队的指挥权都交给了徐韧，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不想和徐韧闹掰的。
很快，过了今夜之后便撤退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军，一早就疲惫不堪的将士们顿时一阵欢呼，在突厥人的部落中燃起篝火，围着喝起了酒唱起了歌来。
这片地方多是突厥人中小型部落，而且分布得十分稀疏，所以他们也不用担心被突厥人发现。
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疲惫之中透露着欣喜之色，临近年关，虽然回不了长安，但是能写封家书回去也是好的。
一想到家书，有人就按捺不住了，纷纷求着虎豹骑统领帮他们写，可虎豹骑统领只有一个人，就算多出两双手，写上几天几夜也写不完呐。
“都别挤，都别挤，徐先生文韬武略，写信自然也不再话下，你们等我去寻他来，今夜肯定都给你们写完。”
虎豹骑统领看着在自己面前挤做一团的混小子们，嘴里虽然喝骂着，眼中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徐韧自中午一面之后便再未出过营帐，到现在也没露面，但是虎豹骑统领可不会忘了他。
拜托了一帮纠缠的混不吝后，虎豹骑统领来带徐韧的帐篷之前，只见到一盏孤灯在营帐之中孤独摇曳，将徐韧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之上，与远处热闹的篝火晚会形成强烈的反差，有着一种萧索冷清的意味。
“呼，这鬼天气，可真冷，徐先生你——”
虎豹骑统领假装搓着手走进营帐，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看见那盏摇曳的灯火之下，徐韧的眼角分明闪着莹莹泪光。
“褚统领啊，有什么事？”
见到突然有人闯入，徐韧脸上的哀思一收，若无其事地擦去眼角的泪花，然后看着满脸愕然的虎豹骑统领问道。
“是这样的徐先生，将士们离家许久，想写封家书待回幽州之后在年关之前寄回去，只是军中识字之人不过，就凭末将一人，只怕写上几天几夜都写不完，所以......”
虎豹骑统领有些忐忑地看着徐韧，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在徐韧的脸上看见除了这种表情。
大多数时候，徐韧总是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军目标，或者如何避开突厥的大股部队，眉头一直紧锁，面色沉毅而坚决。
这也是虎豹骑统领佩服徐韧的地方，尽管对方有着贪功冒进的毛病，但是总得来说，徐韧绝对是不可多得的智将。
“当然没问题，将士们随我厮杀、护我周全，写封家书算什么，走吧。”
在虎豹骑统领说起家书两个字的时候，徐韧的神色明显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那我就替将士们谢过徐先生了。”
虎豹骑统领当即面露喜色道。
徐韧不说，虎豹骑也不会问，两人默契地将刚刚的一幕当作从未发生过一样。
“将军，将军，帮我写，我走的时候婆娘肚子都六个月了，我得把孩子的小名先取好，就叫......”
“将军，我家中有老母，上了年纪身体不便，您帮我嘱咐我弟弟一定要照顾好她......”
......
徐韧的信写得又快，字又十分漂亮，很快发现了这一点的将士们纷纷抛弃了虎豹骑统领，一窝蜂的用到了徐韧的面前求他帮忙写信。
徐韧见状也不恼，耐心地听完要求之后，以一副雄健有力的字体写下，然后再飞快地复述一遍。
这一夜，篝火似乎燃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