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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完了,一切又都宁静下来,绝青宗巍然屹立,仙山之上似乎没有春天,清明刚过去没几天,很快就到了立夏。
清早起来,道陵君推开窗户,看到庭院中草木红花,阳光已经有了暖意,便知是到了明媚的日子了。
屏风后有轻轻的动静,叶清玉走到他身后,道:“你今日醒得倒早。”
“天亮得早了,”道陵君看着外面的风景,“还没起就听到外面有鸟鸣声,窗纱浅薄,晨光透进来,想再躺一会儿倒睡不着了。”
叶清玉道:“这有何难,找个弟子下山到人间集市上买些厚实的纱纸来换上就是了。”
道陵君右手抚摸上前面薄如蝉翼的窗纱,垂眸想了想,还是道:“罢了。买来再换上,还是要弟子动手,未免太过劳人劳力。”
叶清玉笑道:“无妨,买来我帮你换上,不假他人之手。”
道陵君看他一眼:“你还会换窗纱?”又低下头,修长指尖点了点太阳穴,“我一介客卿,怎能让你这尊贵仙君为我做这等小事,说出去岂不平白让弟子议论,背上恃宠而骄的骂名。”
“这不叫小事。”叶清玉温言说道,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睡眠浅,单是自己睡在他这里的几次,五天里就有三天半夜会被他辗转的动作弄醒。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他换到一个新环境不适应,但是如今距离道陵留在绝青宗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有时睡在他旁边还是会感觉到他突然的颤动,脊背骤然僵直,两手在底下不停抓寻,这时候叶清玉都会慢慢把手伸过去,道陵默默靠近,然后试探着握住他的掌心。
这种情况持续很长时间了,但只发生在黑暗中,白天起来道陵君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对什么都不在意,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叶清玉的一个梦。
不知道在他单独一人躺在深夜里的时候,又有多少次是从梦里惊醒,身边却空无一人。
但这些叶清玉都不知道,好像也无从问起。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扬起嘴角:“再说客卿的身份也是过去了,如今宗门之中谁人不把道陵君当做与我等同样尊贵的仙君对待,且不说众弟子,就连厨房里烧菜的厨子都知道你爱吃酒酿,喝汤喜欢偏咸一点儿。”
道陵君肘间搭在窗棂上,没有说话,晨风吹动他鬓角丝丝缕缕的细发,眼眸盯着外面某一处角落出神。
“在想什么?”叶清玉看着他。
道陵君转过脸来,嘴唇微动,喉咙鼓了一下,把想说的话咽下去,转而笑道:“我喜欢吃什么不是你告诉厨房的么?”
叶清玉怔了怔,温润眼眸里闪过一丝心事被看穿的怔愣,转瞬又恢复平静,想说什么,又停顿了一下,看到对方眼里掠过一丝幽渺的微光。
“不必费心了,”道陵君漫不经心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麻烦你们。”
“……”
叶清玉望着他,渐渐沉默下来,他其实很怕道陵君说这样的话,劳累或者麻烦,这意味着他从不把自己归属于这里,做什么都是冷静克制,甚至淡漠疏离。
他怕百年前的分离再一次重演,这一次主动权已经完全交付在对方手中。
屋子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道陵君转过脸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淡色眼眸折出一点清浅的光:“师兄,你……”
叶清玉抬眼,有那么一瞬间眼神都是茫然无措的,但他迅速收敛了情绪,应道:“嗯?”
道陵君定定地瞧着他,好一会儿,最终只道:“无事。不早了,收拾一下去大堂吧,只怕等会儿还要召开大会。”
“还要开会?”叶清玉眉头皱起,随后又放松下来,“你忘了,前天宗主才召开过一次,这才一天,不会的再开一次的。”
道陵君走到桌前,拿起他的折扇,放在掌心点了点:“也许吧。”
太阳升高,外面天光明媚,微风送来清新的草木清香,道陵君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安静地等待着叶清玉去屏风后换衣服。
一阵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道陵君靠在桌边,看窗外一蓬凌霄花爬满花架,绽放出明黄的花朵,蒲公英的白色绒球在微风吹拂下几欲飞去,所有草木都沾着晶莹的露水,在初夏的清晨里摇曳生姿。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阳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屏风上的山水图被分割出明暗,两个闲游的公子正从阴影里走出来,道陵君放下茶水,折扇一下一下轻点在手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听见叶清玉在里面叫他:“道陵,道陵?”
道陵君站着没有动,阖着眼应道:“什么?”
叶清玉发出模糊的声音,似乎又摆弄了几下,最终无可奈何道:“你来帮我看看,腰带系着解不开了。”
道陵君睁开眼,转身朝里间走去,绕过屏风来到床前,看到床上堆叠着青色衣袍,抬头问道:“怎么了?”
叶清玉手里拿着一条碧色腰带,见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也没什么,这腰带不知怎么系了死结,我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是么?”道陵君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腰带,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叶清玉低着头,目光落在他摆弄腰带的手上,那双手修长有力,指节突出,弯曲时划出优美的弧度,空隙处覆满阴影。
“系得过紧了……”道陵君的声音在他耳边摩擦,他感觉一点细微的颤栗,“你昨天是如何把它从身上弄下来的,入睡时也不见你说。”
叶清玉指尖一颤,直接伸过去一把覆住他手腕,话一出口嗓音都发颤:“昨晚……解衣时并未系死结,是在床上时……”
他没有说下去,道陵君抬头看了他一眼。
昨天晚上,他把衣带解了就放在枕边,预备第二天早上起来伸手就能拿到,是后来他压在道陵身上时,道陵不太顺从,总是动来动去,他一个没忍住,拿腰带绑了他的手腕。
又一不小心,系了死结。
想到这个,叶清玉突然感觉手中的布料都微微发烫,底下血管的纹路清晰可觉,也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
道陵君眼睫轻轻颤了颤,脸色如常,他挣动了一下,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站直身体道:“算了,解不开就丢了吧,不必执着于这一条。”
“……可是,”叶清玉攥紧了腰带,轻咳一声,“其它的都放在我房间里了,昨天过来时我并未带换洗衣物。”
道陵君闻言瞥了他一眼,“每次你都是这样,”叹了口气,转身从那边的衣架上找出一条白色的崭新腰带,扔到叶清玉手里,“就用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