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复言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上台，怎么接受了奖杯，在舞台上又说了些什么，他满脑子的心思都在兜里的手机上，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杯的主人有什么反应，替他激动，也替他高兴。
直到他拿着奖杯回到了座位上，才勉强找回神思，急不可待地摸出手机。
没有任何新消息。
“我就说华辛帅哥可以的！！”赵梦晗还处在心潮澎湃中，“走红指日可待！！”
何复言弯起嘴角冲她点点头，坐下把奖杯慎重地收进背包。
舞台上已经开始宣布最佳编剧的奖项。
“学长，下一个就是最佳导演奖了。”孔皓燃充满期待地说。
“嗯。”何复言应声。
“希望是学长得奖！双丰收！”赵梦晗兴奋不已。
孙天皱着眉头看了他们一眼，嘴里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
虽然没有听清他嘟哝的内容，但何复言也猜到十之八九了。每个作品最多获得两个奖项，如果他们拿了最佳导演奖，虽是授予何复言的荣誉，却不可能再拿到评委会大奖的最高奖项了，从奖金数额来看，不是孙天想要的结果。
但何复言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了。评委会大奖也好，最佳导演奖也好，最佳男演员奖也罢，虽是个人的光辉，也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哪怕只得到其中一项，也已经是对这个作品莫大的肯定，这是比金钱更有价值的东西。
至于成本问题，反正他也欠债欠惯了，深知钱总是能赚回来的道理。
舞台上的颁奖嘉宾换成了赵梦晗的那位五十多岁的导演偶像，他接过主办方递来的信封，用岁月沉淀过的声线悠悠念出——
“第7届南方青年电影艺术节，获得最佳导演奖的是——”
“嗯，噢，”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结果导演幽默地来了个大喘气，“有点眼熟，好像刚刚上过台。他就是——”
“——交州电影学院作品《鬼面》导演，何复言。”
“呀——！！！”第一个响起欢呼的还是赵梦晗，她好像比刚才还激动，“学长——！！我说中了！！双丰收啊——”
何复言怔愣一瞬，有些不敢相信。
他机械地站了起来，欣喜的感觉还没来得及涌上来，就在赵梦晗的催促下又一次走向了领奖台。
这一次比刚才更快地回过神来，起码主持人问的几个常规问题，他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舞台上灯光耀眼，只有前几排的人能勉强看得清。何复言依稀看到第一排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对着他发笑，面容隐约有些眼熟。
回到座位的时候，孙天正气呼呼地起身提前离场。何复言没有理会，他把最佳导演奖的奖杯也小心地收进背包，和刚才华辛的奖杯并排放在了一起。
“咔嚓”他拍了一张照，发给了华辛。
评委会大奖最终颁给了交州电影学院大四的某个剧组的作品，据说剧组有好几个成员是影视世家，从小受到熏陶，家里有很多资源，又投入巨大的资本，场面宏大，立意深刻，也算是实至名归。
尽管没有拿到15万大满贯，但是3+5万的双奖杯也让大多数剧组成员激动好一会儿了。何复言承诺把5万中的3万拿来填补多出的成本，剩下2万自己分文不取，全部给剧组成员平分，这一招让剩下少部分的成员也跟着拍手叫好。
至于最佳男演员奖的奖金，虽说按照合同规定，华辛只收取演出酬劳，奖项奖金是归剧组所有的。但何复言还是没有擅自动那3万块钱，打算等华辛回消息了，再问问他的意见。
颁奖礼散场，剧组成员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有几个瞎起哄，叫嚷着请客。
赵梦晗第一个鸣不平：“学长一分钱没要，还让人家请客，太没道理了吧！”
“是啊是啊，回头让男主角请。”孔皓燃和着稀泥，“今天来了这么多大人物，说不定哪家公司签了学长，他就有钱了发达了，到时候再请不迟！我们不急不急！”
“真的会有公司签约吗？”
“当然了，孙学长不是说来了好多投资方的人。”孔皓燃看到啥说啥，“比如那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诶，她走过来了！”
不远处，原本坐在第一排的女生站起了身。
来人穿一身黑色的露肩晚礼服，手拿奢侈品牌包，妆容艳丽，耳朵上戴着闪亮的钻石。何复言隐约认出他就是在台下对他笑的那个女生，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一身打扮仿佛是为了彰显成熟。
她迈着步子款款走来，面容逐渐清晰，何复言的眉毛越皱越深。
“你好，我是北月娱乐传媒有限公司的实习商务经理。”女生笑盈盈地从手包里捻出一张名片，“我叫陈贝玥，这是我的名片。”
何复言的脸色倏地黑到了极点。
“怎么经理还有实习的吗……”赵梦晗小声咕哝，被孔皓燃不动声色地顶了一肘子。
“何复言先生，你这次导演的短片《鬼面》获得了我们公司的关注。请问有兴趣与我们公司合作吗？”叫做陈贝玥的女子兴致勃勃地说。
孔皓燃在一旁瞪大了眼睛：“靠……我也说中了……”
结果何复言不仅不为所动，反而面色阴沉，冷冷地对陈贝玥蹦出几个字：“你怎么在这儿？”
“？？”赵梦晗和孔皓燃两人被这突然的状况吓了一跳，“你们认识？！”
“我不是说了？北月娱乐传媒的实习商务经理。”陈贝玥也丝毫未受到影响，依然举着名片，“有兴趣合作吗？”
“没兴趣。”何复言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活宝二人组懵逼地看着这一幕，赵梦晗率先追了过去。孔皓燃在原地尴尬地跟陈贝玥赔了个不是，替何复言接下了那张名片。
“学长——你等等。”赵梦晗踩着小高跟艰难地追着，“别走这么快啊，那女的没追过来！”
何复言放缓了脚步，慢慢等她跟上。
“呼，学长，刚才那人是谁啊？你们有什么过节？”赵梦晗喘着气，“该不会是前女友？！”
“怎么可能。”何复言脸上的厌恶显而易见，“的确有过节就是了。”
“哦。”赵梦晗忍不住好奇，“是什么过节啊？”
何复言沉默半晌，含糊答道：“陈年旧事。”
这时候孔皓燃也追了上来，举着名片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扔了吧。”何复言冷漠地说，“皓燃送梦晗回学校吧。我再转转。”
“哦，好。”孔皓燃迷迷糊糊地答应。
何复言走出会展中心，选了条小路，走到几乎感受不到艺术节气息的人烟稀少之处，他靠着一棵树，点了一根烟。
夜色中的烟灰随风散落，何复言打开皮夹，拿出了一个木制的小方块，凝望出神。
小方块上面镌刻“平安”二字，而得到它的情景却与这二字相去甚远。
何复言透过小木块看到一双无助的眼神，看到天台上后知后觉的自己。有人坐在阶级的马车上随心所欲地碾过红尘，有人费尽全力都换不来一个生存。
憋闷与烦躁油然而生，何复言狠狠吸了一口烟。
这时，兜里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何复言掏出手机，看到屏幕显示一条未读信息。
“特产是不是要带双份了？”
宛如雨夜后的晨光里滴落的第一颗水珠，滴答清脆，没来由地就净化了心灵。
何复言“噗嗤”一声笑出来，把剩余的烟头捻灭进了垃圾桶，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按逻辑来说，应该是我们互送一份。”
“是这样么？你的酬劳也涨了？”
何复言心说他哪有什么酬劳，还欠着债呢。
“导演是义务劳动。没有酬劳。”
“啊？怎么这样……那我的分你吧。”
“你还是带双份特产吧。”
玩笑开过，何复言还是说了几句正事：“你的奖金我没动，等你回来再看看怎么分配，可以叫上黎雅。”
“嗯……但我回去要七八月份了，会不会太久？”
“要不我去你那儿？”何复言带着私情发信息，“离交州远吗？能探班吗？”
“不太远，我不清楚具体地址，等会儿问问助理。”
“好。在哪个城市先告诉我？”
何复言的心情一寸一寸高涨，恨不得马上飞奔过去。
过了一会儿，华辛的消息传来，大大的对话框中简洁地显示出一个美丽的地名——
“江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