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病重在难缠，却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好生修养了半月，精神大不如前，和人说话的时候时常走神，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姜鹤刚到殿外，从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闷声砸在门框上，连带着门框最上面的陈年老灰簌簌落了下来。
所有的奴才侍女都被赶了出来，姜鹤看到熟悉的身影，意外的挑眉，“齐公公，你怎么在这里？”
“参见世子。”齐公公苦着脸，“皇上今晨起来召见了太子殿下，已经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也不叫奴才们进去。”
皇上昨日精神才好些，今日就将太子召唤入宫，刚才那声动静，里面是何情形显而易见。
“公公莫急，我进去看看。”轻轻推开殿门，姜鹤低着头走进去，安分的跪下，“参见皇上。”
皇上不轻不重的哼了声，他身边的人就抖了抖，姜鹤侧目看过去，正好对上太子惊慌失措的眼睛，随后又淡淡收回目光。
太子都跪着，他没有起身的资格，姜鹤稍稍跪直身子，难得乖顺恭敬，“皇上息怒。”
“息怒？朕才病了几日，你们就这么无法无天！”看着姜鹤恭敬守礼的模样，又看着瘫软在地的太子，皇帝恨铁不成钢的闭上眼，“朕还没殡天呢，你是要造反吗？”
“父皇！父皇息怒！儿臣万万不敢！”太子白着脸磕头，“父皇，儿臣见父皇身体抱恙，故而想替父皇分忧，断然没有谋算篡位之心！”
闷重的磕头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内，太子面前的地上很快就变成一摊血污，他哭的泣涕横流，华贵的衣袍被他抓着抹眼泪，晕出大片深色。
“够了！”皇帝沉声吼着，“滚回去告诉皇后，她若是急着让你取代朕的位置，让她亲自来和朕说。”
太子猛地抬起头，目眦欲裂：“父皇！”
皇上厌烦的赶他下去，脸上没有一丝父亲对儿子的温情，“滚！别叫朕说第二遍！”
太子在姜鹤面前被训的面红耳赤，他跪的时间长，站起来的时候腿还在抖，险些又跌跪回去，狠狠的瞪了一眼姜鹤，垂头丧气的走出去。
皇帝凌厉的目光落在姜鹤身上，“姜鹤，你可知罪？”
姜鹤心里一沉，敛了神色恭敬的跪直身子，低着头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
“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侄儿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朝堂，也称得上是死得其所。”嘴皮子比脑子快的说完，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半气半无奈的看着他。
“你还做了什么，如实招来。”皇帝问道。
姜鹤下颚松弛了些，“皇上心中已有定夺，何须旁人再说。”
突发脑疾，让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措，结果就在太子和皇后企图操纵朝堂的时候康复痊愈，姜鹤静静的和皇帝对视，突然有一瞬间，皇帝眼底有着淡淡的欣慰。
姜鹤怔了怔，因为那抹神色心中生出一丝赫然，罕见的有些呆愣。
“发什么愣呢？”皇帝笑着说，“听说你没有把那姑娘带回来，怎么，改变主意了？”
姜鹤轻咳了两声，他遇见的每个人都要过问一次叶矜的行踪，他心中喜忧参半，人心隔肚皮，在京城这个吃人的地方，叶矜跟着他，总要比做富家小姐多几分危险。
“矜矜思念家乡，侄儿便留她在柳州城住一段时间。”他中规中矩的回答道。
皇帝不在意的点点头，嘴里说着乏了，挥手叫他下去。
“侄儿告退。”
出了大殿，姜鹤原路返回南安王府，远远便看到自己府前跪着一名女子，门外看守的小厮立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挠头，不安的左右看着，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百姓。
姜鹤一出现，众人不约而同的让出一条道路，他在一片鸦雀无声中走近，看清女子是谁后，眉心狠狠蹙在一起，“杨清婉？”
眼前女子一身青绿色衣裙失去了光泽，上面附着一层灰尘，女子洁白的绣花鞋面已经看不清刺绣的样式，就这么青丝凌乱，眼眶红肿着跪坐在王府门前，瘦弱的身子因为人群的议论声微微发抖，谁看了都要忍不住把人抱进怀里疼爱一番。
“你怎么在这里？”姜鹤语气暗含焦急，“难道是柳州城出了什么事？”
“姜......世子爷，求您救救清婉！求你！”杨清婉转过头，看到他的那一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而下，眼睑红的像核桃，“清婉走投无路了，世子爷，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
一时间，人潮拥挤的王府门外只能听到女子哀哀婉婉的哭泣声，好不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姜鹤压下眼底的烦躁，脸色有些暗沉，一把抓住杨清婉的手腕，力气大到她瞬间白了脸，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桎梏，“疼......世子爷。”
细嫩的手顺着他的胳膊刚往上爬了一寸，手臂就被一股可怖的力量卸了下来，杨清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胳膊不停颤抖，“世子爷......饶命......我不敢了......”
她惊恐的后退，此时才真正意识到眼前人的可怕，不由分说就卸掉她的一条胳膊，明明她就是逾越了一点点......
姜鹤冷冷勾起唇角，睥睨着她狼狈的样子，不仅没有觉得她可怜，反而多了几分厌恶，“我刚才问你话，回答。”
“我......我不知道。”杨清婉咬着唇，“我听闻世子爷回了京城，便偷偷离开了家，一个人走了一个月才进城，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姜鹤沉着脸，心里掂量着她说出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在看到女子胡乱绞在一起的衣带后，眼神一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勾起束带，“你在京城发生了什么？”
据他所知，杨清婉的家底不比叶家差，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且她又是娇气爱美的性子，再怎么落魄都不会让自己衣衫不整。
离得近了，姜鹤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女子眼底除了对他的害怕外，还藏着深深的不安和脆弱，脸上残留着淡淡红痕，看上去像被人狠狠甩了巴掌之后留下的痕迹。
一个弱女子孤身来到京城，没有侍女伺候，没有家丁保护，很容易发生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喀嚓一声——
杨清婉娇呼了一声，不敢相信的动了动手臂，看着他的目光里含着几分希望，喃喃道：“世子爷，我......”
“本世子对你不感兴趣，去向府上下人拿些银两，回家去吧。”站起身的瞬间，袖口被一双颤抖的手攥住，她怕极了他，不敢抓的太紧，只敢轻轻捏住袖角，姜鹤不适的皱起眉，“松手。”
杨清婉打了个冷颤，哽咽着开口：“世子爷，我会死的，他不会放过我的，我......我回不去的，您救救我......”
女子神色惶惶，嘴里不停说着“救救我”几个字，眼泪不要命的落下来，显然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手无力的滑落，杨清婉再也忍不住，脑海里紧绷的弦彻底断裂，不管不顾的趴在地上崩溃大哭起来，“他就是个畜生！我......我会被他活生生玩死的......他可是太......唔！”
“妈的！”姜鹤罕见的爆了粗口，捂着她的嘴把人拖起来，又把人扔到小厮身边，暗中瞟了一眼人群，“带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