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铃女和苏子说待了那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看到一直保持着与年纪不符的老成沉郁的人露出那么孩子气的笑容。
那种呆呆傻傻，恍惚放松，阴云散去后阳光明媚的钻出来，又在晴朗的天空中失神跌了一跤滚了老远的感觉。
苏掌事虚弱的身体里原本能够迸发出这般灿烂又神采飞扬的色彩，瑶铃女还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上一刻那个即使温和的笑着也带着客套疏离试探的苏子说，仿佛是映着圆月的水面，丢入一块石子，自己就搅乱镜面泛起了涟漪。
或许这傻里傻气的苏子说才是传言里曾意气风发的少年苏彦忻，眼睛弯成弦月，嘴角若无限制恐怕要延伸到耳后，整个人像是在糖水里打了个滚，露出的牙齿白到晃眼。
瑶铃女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是什么让他抑制不住地卸下了伪装，但这令人艳慕的笑容就近在眼前，他有些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缓慢的像怕敲碎一滴露水一样覆在对方的脸颊上，像即将要被它感染一般，抿着的唇角开始有了要上扬的趋势。
可是苏子说却又把这来之不易的笑容吝啬的收了回去，再次换上上一刻那自制又合理的温和笑容。
还未来得及扬起的笑意就这样僵在了瑶铃女的脸上。
苏子说似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太傻了反而危险，如同拂去幻境一般冷静客套轻描淡写的说道：“夜深了，某要回房睡觉，明天晚上，某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说着，苏子说在瑶铃女犹疑的目光中松开早已不再用力攥握的双手，起身离开了。
瑶铃女知道苏子说心思细腻含蓄，可这样也太让他不容易理解了。
用着一张我要说正事的脸，说了一句家常话，就走了？
正经事呢？
难道他要对那句家常话进行阅读理解和完形分析吗？
瑶铃女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苏子说拉开门栓走了出去，顺便还帮他带了一下门。
“……”
与套话的机会再次失之交臂，这是莫名错亿的感觉。
他应该没再说错什么话，吧？
瑶铃女在这里小心翼翼地想着，而已经回房了的苏子说在关紧房门后先是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猛地脸又沉了下来。
不妙啊，自己除了笑，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现在的情况比说出来之前还要危险，这是完蛋的感觉。
苏子说一方面平静，一方面又不平静，好不容易睡着之后倒没再做那个离奇的梦，却在一手捧着个有虫洞的中空苹果和一手捧着个长着一半霉斑的梨子之间很是苦恼的选择了一晚上。
等他梦醒也没想通在梦里他为什么脑子抽筋了一样非得在那两个令人嫌弃的选项里左右徘徊，明明哪个都不能吃，根本就能够跳过选择，直接扔了的。
万分艰难地无聊了一晚上的苏掌事捂着脸不知道该说自己些什么好。
早饭后瑶铃女想要出客栈到处逛逛，情绪高涨得连筷子都是站起身后才搁置在桌面上的。
苏子说头一次乐于看到一觉醒来什么都不在意的瑶铃女，看到他这么活跃，也不由得发问道：“怎么想起来今天出去玩呢？”
瑶铃女身心舒畅道：“月子坐完了，出去见见风。”
这胡言乱语的毛病还是令人有点适应不来。
苏子说赶紧跟上说道：“等等，某要跟你一起去。”
瑶铃女闻言一笑，向他抛来一根什么东西，苏子说下意识接住，然后看了一眼手里的凌云片雪，又疑惑的看了一眼瑶铃女。
瑶铃女理所当然道：“既然如此，苏掌事帮我拿点东西吧。”
似乎被当成了小弟的苏子说：“……”
凌云片雪虽然只是一把长刀，但它的辨识度却一点都不低。
抱着凌云片雪时不时要被迫接受一波目光洗礼的苏子说面无表情地走在瑶铃女身旁，他不清楚瑶铃女是不是故意而为，其目的依旧是为了让当初顺势承认那些流言的自己感到窝心。
瑶铃女偏偏还像是没有意识到苏子说迟疑情绪的模样，闷了那么多天出来，虽然天气又冷了点，但看天天远，看水水蓝，从狭小的房间跳入露天的街道里，视野骤然开阔，人物百态尽收眼底，令他感到无比的轻松和自在。
苏子说忍着走了一大段时间，才问出口道：“你想去哪里？”
“走呀，走呀。”瑶铃女在街道里漫无目的地边逛着路边摊边向前走着，“去了你就知道了。”
小贩眼睁睁看着瑶铃女拿起一只坠着银链流苏的步摇簪子插到苏子说的头上。
“姑娘，那个不是……”
话音未落，簪子已放回原位，苏子说隐忍的脸旁却又多了一朵无比艳丽的绢花。
“……”
瑶铃女果然还是一个很糟糕的人，这个恐怕改不了了。
苏子说如此想道。
瑶铃女自顾自惋惜地摇了摇头，把绢花从对方耳鬓摘下，拉着人走了。
苏子说被他拽着袖子，又来到一个脂粉铺子旁。
瑶铃女这次倒是一脸认真地挑挑拣拣起颜色来，看得苏子说疑惑道：“上次见你拿出来，不是还剩很多？”
瑶铃女摇头道：“不行，太鲜艳，会突兀。”
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的苏子说奇异的想道：突兀你还带着它们做什么？
瑶铃女买过脂粉，又问苏子说道：“苏掌事喜欢什么颜色？”
苏子说迟疑地说灰色。
瑶铃女立即就笑了，反驳道：“不可能的苏掌事，又不是一个老头子，怎么可能喜欢这种黯淡无光的颜色呢？”
苏子说没有回应，瑶铃女也并没有期待他有所回应，带着他要继续往前逛的时候，余光中有什么人从半空中落下来，瑶铃女的神色突然一亮，出来时连凌云片雪都懒得拿的人现在精神抖擞地跃身冲了上去，苏子说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到底出了什么情况，瑶铃女已经在众人簇拥下的惊吓声中救了人了。
苏子说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就见人群中瑶铃女一脸无奈地想挪开脚步，却被地上披头散发的某人拖着他一条后腿极力阻拦的画面。
“别走，别走！”
正想着眼下这场面到底是瑶铃女没把人接住还是那人要报恩还是讹财求收养之时，就看到阻拦瑶铃女离去的女子气愤道：“你什么意思？”
“此刻伸出援手我很感激你没错。”女子越说越气，“可你接下来后又把我脸朝地摁着猛揪我一把头发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