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怕他分心,没有在他上班时去找过他。直到后来有天他说要晚一点回来,我给他送了点东西过去,撞到他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沙发上吊水。
他蜷着腿躺在那,便一定是难受地厉害。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悄悄放了东西走过去,有意识地将心疼无措和因他瞒着我情绪都化成温柔,没有喊他,帮他盯着液,希望让他能好好睡一会。可不多时候他闹钟响起来,这时瓶子里还剩下不多一点液体,他迷糊地睁眼,看见我时一愣,支吾着想挣扎坐起来,我……
我伸手扶他,问他还难受吗,有没有好一点。这个是不是要拔掉…
他眼睛里的不安变成了笑意,整个人放松下来,撒娇似的倚着我,随手拔了针。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说怕你没空吃晚饭就送过来,还疼吗。我帮他把衣服披好,他也配合着没再骗我,说中午难受地不行,饭也没吃,才喊了医生来挂水的…
而话没说完,我就看到他输液的手因为提前松手,顺着手背滴了血,我赶紧按住他的针口,可衣服和地面还是被染红了一小片。
我按着他的手,一手的血,那种湿黏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在抖,我意识到自己好像渐渐没了力气,对他说苏源,你自己按一下…按住了…他说别怕,没事…可我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眼前一片花,满身的冷汗软在一边,除了听到自己大声喘气什么也不记得了。是的,我特别尴尬的,这种时候,竟然晕了血。
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把他吓坏了,他一边忙着清理自己,一边眼睛死死盯着我,见我醒了,想上前又不敢,只好隔着一段距离,把手背在身后面问我怎么样。
我说没事了…他说你闭一会眼睛不要睁开,等等我。他去换了衣服,又打了水蹲在我面前,仔细地把我的手洗干净。我说你不要沾到水,他说好,你眼睛闭好。最后他去给我端了一杯水,然后坐下来抱住我,说,可以了…丫头,你吓死我了…
正好这时有人敲门,他理了理我的被冷汗沾湿头发和衣服,让我看起来稍微整齐一点,然后一下子站起来站直了说请进。来人似是找他问方案,他请人坐在办公桌前,自己站在后面俯身给人家讲,我才想起来他这时候确实已经做了好几年设计图。他低头时线条清晰的侧脸,显得认真又专业。
趁人家在打字的时候他偷偷看了我一眼,揉着肚子撅撅嘴。我差点被他逗笑,低了头不再看他,心里帮他盼着同事早点离开。
送走了人,那会我站在他旁边,他直接转过身,搂着我说累死了…吃点东西回家吧。我说好。他手背那里青了一大片,见我盯着,他立马把手揣起来说,姐,祖宗…你可别看了…
从那之后没事时我就过去陪他,免得他不舒服时再偷偷地自己一个人挺着。他倒是很开心,可我也不清楚,这样是不是给了他更大的压力,我总觉得他始终是孤独的,始终都怕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他给自己瘦弱的身体锁了太多需要承担的责任。
快过年时,他第一次带我去看了他的父母。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们没有墓地,一直在殡仪馆存放,每隔五年会去续一次费用。他告诉我这些事时也没有表情,以前我只知道他没有每年祭拜的习惯,也没和提我过太多。
他牵着我找到位置,高高的木架子,很上排的小格子,没有照片,只简单的写着名字和时间。
他愣愣地发呆,握紧我的手说,丫头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里,我只来过几次,前几次来,我都不够身高,看不到……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挽着他说,就算不见面也都可以感受到的…
他说我知道,他们在我心里。如果是我,才不要被关在这里…若有人记得,就在心里存在;无人记得,也自由自在。
我其实是同意这个观点的,和他一起退了两步,鞠了四个躬。他最后一个下去久久也没抬起来,直接整个人蹲下去,跟我说,没想到第一次直接看见还是有点难过的。
那天还下了点小雨,又有点像雪,他肩膀受过的伤,阴天的时候一直会痛。累加在一起,回了家疼得他窝在客厅沙发上辗转。
他肠鸣声咕噜的越来越明显,我坐在他旁边给他暖着,他就拉住我的手整个按进去。我怕和他较劲他会更难受,也怕他伤到自己,我就尽量用我手柔软的地方帮他垫一垫太痛的位置。
他蔫蔫的满脸的细汗,又耗没了力气,手虚搭着站起来往厕所挪。他现在比小时候乖了很多,不再急着把我往外赶,站起来路过我身边时就一定腾出一只手牵着我一起走。我扶着他,借给他一点力气。他坐下来就双手抱在小腹直接弯腰趴下去,后面立刻就一阵的水声,一波一波地,痛得他喉咙里竟跟着□□了几声。
他整个人就这样蜷着,后面淅淅沥沥的不断,冷汗又冒了一身,顺着刘海往小腿滴下去。我想去给他倒杯水又不敢离开,他意识到,说去吧…顺便给我拿点止泻和止疼的药…
我说你一起吃这么多不好吧,他抬头,眼神都是散的,说疼……我以后少吃。他这样难受得我心疼,就答应他去拿,转身听到他低声说,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陪你…
其实他很讨厌自己这副样子,而和我一起的日子里,他永远小心翼翼,似是一刻也不曾安宁,我始终觉得,这是我带给他的,始终存在的最大的伤害。
他下午吃了药,睡了一小会便醒来。那时天刚刚黑下来,我正在厨房想着办法做点好消化的晚饭。
怎么又在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贤妻良母。他过来从身后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肩上,轻轻的问。
怕你爱上我。
他显然没料到我这个回答,愣了一下,接着在我耳边笑着说,可是我还是爱惨你了。
这个甜甜的气氛我有些不适应,他的温度和故意放低的声音让我心跳得乱撞,突突直蹦,我问他,你还知不知道脸红呀,以前那个害羞腼腆的小男孩哪去了。
他就笑。还在。
我关了火转过去才发现他脸色真的有些过分地红,触手热热的发烫,与他平日的微凉相差甚远。怎么这么热?发烧了?
他笑着拉住我去探他额头的手,说那你还说我不知道脸红。我没管他这套,踮脚去够他,他见瞒不下去了,才说就有点低烧,没事的。
不行,你明天必须得跟我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他说好好一个周末干嘛都泡在这种地方,后天好不好,我请假,你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