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斋铺子甚小，在闹市中不大显眼。进去后便有个年轻伙计迎上来，干活手脚很是麻利。
“客官您要些什么？”小伙计殷勤地招呼着。
沈毓微微颔首：“栗子糕，半斤便好。”一边说着一边眼神不住地往里看，这个铺子也有不寻常的地方，后面似乎也是招待客人的地。
伙计应了声称起栗子糕来，一揭开便闻到股清香的栗子味伴着甜腻的桂花气，这里的栗子糕做的精细都是小小的一块。
称了半斤后利落地用油纸包好，抽过边上的细麻绳打了个漂亮的结。
“客官您接着。”伙计恭敬地笑着捧上递过去，“抹了零头算您二两银子。”
沈毓付了账后也不接过，示意着后面：“那里是什么去处？”伙计有些犹豫含糊道：“老板娘招待贵客的地方。”
原来如此，沈毓笑了笑，现在能明白方才那两位是为何了，他也懒得自讨没趣，接过包好的栗子糕就要走。
只是那地方突然有了动静，帘子掀开走出个人妇人打扮，露出段白腻的脖颈，笑着跟边上人说笑顺便抬起头。
沈毓瞧到那张脸时一惊，正是江南时遇见的逃难女子，记得那时她还带着个儿子，现如今怎么会在京城？
女子抬头瞧见他，也没认出来只当是个普通客人，于是敛了笑容冷冷淡淡地有股疏离气。
这位想必就是折桂斋老板娘了，生得确实美，只是美的有些熟悉。沈毓呆在原地，瞧着眼前女子的长眉杏眼，为何像极了母后。
正发着愣，后头也跟出了个人，怀里抱着个小姑娘。沈毓这一看也顾不得其他，转身欲走——
“站住。”沈毓左脚刚迈过门槛，悬在空中僵住，吞了口口水后他默默转身，低头拍着袖子。
气氛凝滞到了极点，沈毓抬起头，对着那张脸一句：“荀大人，真巧。”
荀衍点点头一脸淡漠，他怀里抱着的正是温家小姑娘，小孩子长的快，如今她下巴尖了些不复之前圆润，是个美人坯子，只可惜大眼睛虽然依旧黑漆漆的却没了光彩，瞧上去有些呆傻。
“走吧。”荀衍也不见外，抱着小姑娘走过来，走前看了眼老板娘，“桂娘，先走了。”
女子略福了身，杏眼中和了脸上的清冷气，静静地看着沈毓若有所思。
和荀衍一同出来真是不大自在，沈毓掂掂手中的栗子糕，突然十分后悔自己来了这地。
荀衍也不说话，只是走在边上。温瞳靠在他怀里，睁着圆眼直盯着沈毓发呆。
沈毓被看得十分不自在，趁荀衍没注意扭头狠狠地回瞪了一眼。没想到温瞳没被吓着，反而眼睛弯弯地笑了，嘴角露出两点梨涡。
莫名觉得不妙，果然——万年不说话的侯府小小姐，突然笑着伸出手冲着沈毓：“抱。”
荀衍脚步一顿，停下来看着怀里兴冲冲的小姑娘，又看着撇向一边装作无事发生的沈毓。
于是面无表情地把小姑娘递过来。
沈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尬笑着接过温瞳。沈毓哪抱过小孩子，看着荀衍抱得一脸轻松以为也是很简单的事，只是没想到看上去小小一只的小姑娘居然抱起来这么重。
荀衍没等他自己先走了，勉强站稳后沈毓迈开步子追赶着，小姑娘搂着他脖子抬头望着他咯咯地笑，完了后手也不安分扯着头发玩。
扯的当然是沈毓的头发，一脸黑线的他总算跟了上去，到了辆马车前。
荀衍在边上站着伸出手，沈毓大喜正要把温瞳递过去，却见他低眼只拿过自己手上的栗子糕。
沈毓：……
荀衍自顾自地上了马车，临了丢下一句：“上来。”沈毓扮着脸，觉得自己像个免费的苦力。
在马车坐好后小姑娘仍不想下来，偏要窝在怀里，看着荀衍的份上沈毓忍了，毕竟得罪不起。
这时的荀衍仿佛没瞧到发生了什么，他坐在沈毓对面，正低头拆着包栗子糕的油纸，拆开后拈了一块，慢吞吞地吃着。
马车行驶了起来，平平稳稳的与外界隔离开来。荀衍总算吃完了那块栗子糕，抬头看了沈毓一眼，随手拿起一块送过来。
沈毓一喜，想着怎么能被一块栗子糕收买，不过还是凑过去，自己大人有大量就接了吧。
转眼那块栗子糕便被塞到了小姑娘手里。
沈毓：……
荀衍看出沈毓的意图，嗤笑了一下眼尾上扬，脸庞意外地温和。
沈毓尴尬地咳了咳，而后偏过头看着车外风景。天气有点冷，怀里的小姑娘暖得像个火炉子，很乖地在那啃着栗子糕。
沈毓眯眼，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正想着嘴却被硬塞了块栗子糕，被咬了几块缺口还沾着口水。
他整个人僵直住了，低眼一看是小姑娘递过来的，眼中也终有了光彩亮着星星：“吃。”
经过片刻的斗争后，沈毓含着泪嘴一抿，叼住了那块栗子糕。
忘了吧，忘了这块被吃过……还沾着口水。
一大口囫囵吃掉了这块，再看看小姑娘，眼睛愈发亮晶晶的，沈毓暗觉这样也值了。
好不容易体会到了养孩子的乐趣，这边的荀衍便要把小姑娘抱回去，温瞳搂着沈毓脖子可怜巴巴地摇着头不愿意。
“回你兄长那。”荀衍起身坐到沈毓身边安抚着，“听话。”他扫了眼沈毓补充一句：“下次再带你找这个哥哥。”
沈毓心软得一塌糊涂，伸过来左手小指：“拉钩，说话算话。”温瞳揉揉眼睛止住了眼泪，懵懂着勾上小指：“嗯。”
这孩子说话是真少，沈毓感叹着。一旁的荀衍瞧着这般动作，神色晦暗不明。
眼见着马车停在了温府，荀衍抱上温瞳正要走，想起来什么转向沈毓：“一起吗？”
沈毓想着呆在马车上也是无聊，去就去吧。这一趟没见到温小侯，温侯爷自从新帝登基后就告病在家闭门不见，也不好拜访。
侯府老夫人几年前故去了，如今温夫人年纪尚轻，是个续弦也算高嫁，明明是温瞳生母却对这个女儿漠不关心，甚至都有些厌恶。
和温瞳同父异母的两个兄姐，待她极好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就跟亲兄妹姐妹一样。
为了避嫌便托了温家嬷嬷，把温瞳交给了侯府大小姐，这位小姐不过才十六岁，就掌起了府中的事也十分厉害。
据说也是才貌双全，有个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和宫中的长宁公主是挚友。
到了年纪求娶的人踏破了门槛，可惜温夫人是个管不了事的，温侯爷的心思也难明，一直没能定下来。
这事过后再上了马车，里面只剩他们两人相对无言。马车似乎不是朝荀府方向去的，而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沈毓正疑惑着，就看到荀衍似笑非笑说道：“这回是去宫中，你确定要跟着一起去吗？”
宫中啊，沈毓眯着眼回味着，也是好久都没回去过了，里面的种种皆成了模糊而遥远的回忆。
“自然，小人想去见见世面。”沈毓挑挑眉，自己生长了十五年安逸的宫城，是时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