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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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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宴过后几天,京城便传来消息说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百姓的生活却无甚变化,正如此前一般平淡,当然是江南这边的百姓。

    来自北边的流民越来越多,一是北疆西镜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二是北方大旱粮食颗粒无收,都是逃荒来的。这大梁终是要变天了。

    江南的梅雨季连绵不断,夏日也随着已至,一天天热了起来。炎热潮湿加上蚊虫,再加上北边人的水土不服,竟造就了一场疫病。与此同时,南边的雨势愈发大起来,丝毫不见停的意思,一场洪涝悄然而至。

    如今只是小处,殊不知后来蔓延至整个江南,北边南边一旱一涝,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不同的是,北方的人可以往南逃荒,南边的人却无处可逃。

    疫病自北方旱灾而始,又至南方洪涝而盛,整整持续了将近一年死了不少人。上至高官富商,下至平民百姓,都逃脱不得在这面前一视同仁。

    沈毓便是初期疫病未流行,去往城郊赈灾布施染上的。那时流民之间也有些症状,不过只视为小病不甚在意——比起他们逃荒的难途确实算不得什么,这才一步步扩散开来。

    那时庄子早就按他的吩咐备好了一切,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正是沈毓的目的。他去那走一遭也只是走个过场。

    到了城郊,特地看望了那些老幼妇孺,见到病重的,亲手从下人那拿过药包递上去。一时间扬州城都道那沈家公子,变了性子宅心仁厚的。

    就是因为这过了病气。沈毓在布施的棚子下,瞧见了一对母子,正是他刚回扬州城那天撞到的。

    儿子生的极好,皮肤雪白一双眼黑漆漆的看到骨子里,只是沉默寡言的像是不会说话。想那妇人也不差,脸上却抹了层锅灰头发乱糟糟的,一副脏乱样特地遮掩着什么。毕竟逃荒孤儿寡母的,太过招摇容易招来祸事。

    沈毓想到了之前自己的猜测,这对母子不简单,于是嘱咐人盯着,有任何异常就来禀报。

    虽只是来看看也花了一日,沈毓瞧着那些流民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回府后又收到了燕淮不辞而别的消息,庄子上关于火油的后续也来了。

    各类事交杂不断,沈毓都不放心别人处理全揽给自己,加上在城郊过的病气,于是硬生生地累病了,某个夜里突然昏倒,额头撞在桌案上磕了血淋淋的口子。

    再醒来时便看着他娘温氏哭的眼睛肿的似桃,他爹沈父原本心宽体胖的,衣不解带亲力照顾着也消瘦了不少,胡子拉碴的。

    瞧到沈毓醒来时,温氏惊喜交加哭了出来,声音发哑,一下下锤着沈父哭骂着:“老不死的东西,都是你偷懒把事情都交给毓儿一个,把咱家儿子累病了。要是毓儿一病病没了,我这个当娘的可怎么办。”

    沈父手足无措,犹豫着是抱还是不抱呢,正想着温氏就扑他怀里肝肠寸断。沈毓在一旁心里无奈地摇摇头,他娘只是需要个宣泄的方式,这段时间都憋坏了。

    沈毓张开发干起皮的嘴唇想说什么,喉咙却肿着,一扯开就火辣辣的没法说话。沈父见状忙哆嗦着手端来水,一点点给他润湿着嘴唇。

    咳了咳胸口闷闷的堵了口痰,呼吸都有些困难,头又昏沉沉的,清醒了不过片刻就又睡了过去。又醒又睡的一连蹉跎了九天,连流食都咽不下吃了就吐,沈毓瘦的脱相不成人形,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沈父找遍了扬州城里的各种大夫,众说纷纭,有说是风寒有说是肺痨还有的说是中了邪,各种法子也都试了,吃奇奇怪怪的各种药,放血甚至于跳大神都无济于事。

    神光寺上杏林圣手的慧能大师,晓得内情的人知道是死在大火中,对外却说又出去云游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水云观里的神医在世的老道长也不知所踪,人去观空只留的暂住的道士说不出所以然。

    沈家的人绝望了,自家少爷一天比一天不济,躺在床上便如个骨架一般,甚至于沈父都暗地里备好了寿衣棺材,令人在边上守着。温氏知道了和他大吵一架,又哭又闹还分了房睡,甚至于气的心疾复发也躺在了床上。

    傅府里的人也都知道了,就连老夫人都对着之前送的神像念念有词,傅家小姐也失了魂似的呆坐在房中,上周还去神光寺拜了佛。此时一直借住在傅家的温氏一行人,特地拜访了沈府。

    温小侯黑着脸抱上自家小妹,在沈毓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童童哭的一抽一抽的喘不过气。

    日子惨惨淡淡的就这么过去,水云观的道长出现了,同时还带来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城郊灾民聚集处爆发了疫病,江南其他等地也纷纷如此,沈家少爷染的就是疫病,且已经病的不轻。

    一时间人人自危起来,来瞧过这个病人的可不少,正如他们所担心的,各府即扬州城里有名有姓的大户,都有几个人出现了症状,甚至包括温瞳。小孩子得了这种病最难熬过去,有很大可能性还会夭折。

    可怜温小侯自己还是少年家,不分日夜地守在边上也不怕过了病气,乌青的黑眼圈一日比一日深重,所幸小姑娘熬过来了。

    只是由于长久的高烧不断坏了脑子,本就不爱说话现在越发痴傻起来,没法照料自己的衣食住行,不会走路都要嬷嬷抱着才行。有人摇着头说,生的粉妆玉琢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废了。

    温小侯每每听到人议论,总是气极到用鞭子抽人,有次甚至都把一个抽的奄奄一息,差点就没命了。其余染病的也死了不少,城郊那些得不到救治死去的难民更是不可计数。

    新帝的朝廷迟迟不受理这件事,傅知府今年本是要调任的也等不到诏令,只得揽起了这件事。

    用的法子就是把染病的全隔离起来,但也没有有效的救治法子,加上旱涝天灾,今年的夏季又是酷暑难耐,人间如同地狱一般。

    奇怪的是,病了这么久的沈毓虽然瘦的脱相,瞧着跟鬼的一样,却没死成一直吊着口气。当然沈家人也打通上下,强留着没让他被带走。

    在床上躺了半月的样子,有一天沈毓终于真正地醒了。他瘦的只剩了具骨架,一只手撑起时咯吱咯吱的,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一样。

    沈毓的脸颊凹陷着,一双眼睛却黑的发亮,完全不像生了场大病的人。

    沈家人知道这事,自然都欣喜万分,沈父一高兴在扬州城洒了几日铜钱,摆上酒席庆贺。不过以为疫病的原因也没什么人来。

    可这高兴了一半,沈家人却发现自家久病初愈的少爷有些不对味,虽说修养后能吃能喝的胃口也还不错,却不说话总是呆呆地坐在庭中看风景,能看上一整天。也不像是傻了,说起话来甚至于做事都十分有条理,挑不出毛病。

    真正要说的话,倒像是三魂七魄少了那一魄。好不容易请到道长来看了,谁知道他把了脉后捋捋胡子,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而后仰天长叹着:“命啊,这都是命啊。”

    “道长。”沈父在一旁恭敬地问着,“请问这是何意?”道长连连摇头,大笑着:“原是我算错了。不过……”他低声自言自语着:“说不清也是造化呢?”

    日子就这么过一日是一日,扬州城的疫病也渐渐消停下来。虽然其他等地也还在蔓延,可是只要跟扬州城没关系就成,过好眼下生活。

    严酷的夏日渐渐过了,天气转凉起来。叶子红了黄了,伴着秋风落下第一片时,扬州城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是京城来的侯爷一家终是回了上京城,临行时带上了从城郊解救的两个难民。

    二是傅知府终于等到了朝廷的调令,带着家眷前往上京城。

    三是沈大盐商取消了独子和傅家小姐的婚约,过了段时间后,一家人前往乡下修养。

    短暂的秋日也就这么没了,这个冬季比以往寒冷来的也早。南边下起了百年难遇的大雪,疫病也死在了酷寒中,死的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难民。

    风雪掠过路边冻死的枯骨,咆哮的寒风刀刃似的,锋利地能刮下层皮肉。

    江南是这样,京城亦是这样,且都有朱门大户中的歌舞升平,再大的寒风都过不去黄铜锁拴着的层层叠叠。看的人只觉得路旁被风雪掩盖的枯骨好笑,粉饰太平着。

    与此同时,京城中一座破庙,漏的除了四面透风的墙再也剩不了什么。荒草丛生杂乱四布着,人迹罕至到连蜘蛛都不屑在此结网。

    某个角落的遮掩下摞着层干草,厚厚的隐约可以看到上面躺着一个人,皮肤青白色的十分之不正常。再看面容,本是清秀干净的一张脸饿到脱相,发紫的嘴唇上印着牙印。

    是个死人,不知道是饿死的还是活活冻死的,毕竟他身上只穿了层薄薄的单衣,还满是补丁

    只是寒风吹过,那个死人却缓缓睁开眼,动了动已经僵硬的手脚,上面爬满了冻疮。

    沈毓像是做了一个长梦,等到梦醒时,看着此情此景,再看看这具就算活了也活不长的身子,长叹了一口气,要是还在做梦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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