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光寒面沉如水,拎小鸡似的拎起他,随手就攘到了后面的墙壁上。
这一攘力道不大,但因为动作太连贯,迟天漠毫无反应的时间,一下就被摁在了墙上。
紧接着施光寒迈步上前,嘴巴凑到他耳边。然后,迟天漠听到了一段夹杂了大量黑人俚语粗口,但又抑扬顿挫几乎堪称艺术的脏话。
完全是碾压级别的语言炮轰,导致迟天漠只能勉强听懂这段过于地道的街头式对骂。
拼凑出来的大意是:
“是小孩就不要学大人说话,会几句FXXX并不表示你已长大。动不动就问候别人的妈妈和全家,是谁告诉你说两句狠话就能让人害怕?像我就从不空口白牙。你想尝FXXX的滋味,何必扯上你妈我妈。洗干净屁股和嘴巴,我随时能让你两地开花跪下叫爸爸。”
迟天漠气得手脚冰凉血往上涌,但颤抖也更加剧烈了。
他呼吸急促地瞪着施光寒,很想再说两句找回颜面,然而这下终于能看清施光寒的目光,让他又从心底生出异样的情绪。
最终他嘴巴蠕动了两下,一个音节也没能发出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大厅和走廊的交界处,一个能避开大部分宾客视线的转角。
由于迟天漠这阵子住在这里,下午又看着礼仪公司布置,对场地了然于胸,一带就是他认为最保险的地方,却没想到让自己陷入了任人宰割的尴尬境地。
正如所有威胁的威力,比的都不是嘴皮子的利索,而是撂话人背后的实力。
迟天漠当然从开始就知道和施光寒在体力上存在差距,但他以为在这种绝对主场的场合,自己又站在绝对优势的地位,根本无需和人去比拼蛮力。
谁想施光寒根本没把他的那些所恃放在眼里,言行是始终如一的狂妄直白。
眼下他自己送羊入虎口,施光寒一靠上来,光是身高就足以把他挡得让旁边的人根本看不清他是谁。
再加上那骇人的力道,就算除了手身体的其他部位没一处和他的挨在一起,他也倍感压力到浑身发抖。
现代精英当然早已不是整天只忙于案头的文弱书生。有规律地上健身房,坚持锻炼保持身材也是很多律师的日常。
但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力量感,和实战中锤炼出的有很大的不同。
普通锻炼是为了强身健体,练出肌肉也很好看,但使出来都是实力,有多少用多少,没有花巧。
实战中培养出的出力方式就不同了。
那是巧劲,够用就行,未必会尽全力,所以虚实难以猜测。
一拳打出来只是这一拳的力道,你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所保留,保留了多少,下一拳会不会还是这个力道。或许会比这个更强,又或是强中还有变化,存有后招。
迟天漠从小就受过各种拳头的洗礼,所以对于力量强弱的直觉也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
他分得出身上挨到的拳头,是巧力还是蛮力。
如果他的直觉没错,这个叫海什么希的律师不光身材好,应该还是个练家子。
有可能美国人的锻炼方式更多种多样,或许去专业练个拳击或格斗对办公室精英也很平常?
总之,说到练家子,他的记忆深处又开始时涌现出更多埋藏已久,但已深入骨髓的感应。
那源于一个叫广哥的小混混。在他的小学到初中,他母亲还是外房的时候,学校内外有好几拨人都找他收保护费,广哥是其中年纪和势力都最大的一伙。
广哥是个好战分子,经常参加各种“社会活动”,是个标准的实战家,经验丰富的练家子。
他打人,尤其对迟天漠这种殴斗能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学弟们,那打法和力道就是收放自如,随心所欲。
他能把迟天漠打得疼得动弹不能,但表面上基本看不到伤处;也能把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但远没有前者那么疼。
他在当时仿佛一个不可战胜的天神一样凌驾在迟天漠之上,让他认命、放弃抵抗,然后又从疼痛中体悟出一种爽快来。再然后,主动交钱又变成时常故意拖欠……
那感觉,就像被人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在深夜里辗转反侧,因回味而悸动,而向往。夜不能寐。
广哥也因此奠定了在迟天漠心中近乎于衡量标准一样的地位。
然而此后,他没能再遇到能和广哥带来的强烈刺激相提并论的人。
没想到许多年后的此刻,这么的突如其来,他又得以邂逅曾经滋味迭出的旧梦。
不,或许应该说……
更强烈。
他两眼紧紧盯着面前这双虽然背光,但因为近在咫尺,所以看得比之前每个瞬间都更清晰的眉眼。
施光寒有一双非常东方的瑞凤眼。眼型狭长却不小,内双,眼尾上挑,相比居中黑眼珠更靠近眼角,因为眼睫纤长,眼皮又略略下耷,所以眼球上仿佛总自带一道天然阴影,雾蒙蒙的显得虹膜格外的满而大。
于是他便像一只丛林里的生物,总躲在叶片草叶之后看人,使得别人即使想从眼神揣摩他的心思,也常常看不分明。
这样的眼睛从外观看极为漂亮,有种跳脱现实外的朦胧美,再加上端整标致的面容,让人乍见只会萌生出仿佛见到了日式漫画人物的感受:
冷峻,再加一点点撩人的邪魅。
奇特,且观感美好。
然而到了迟天漠现在的距离角度,什么都看清楚了,他就知道了那目光里的究竟是什么。
所谓冷峻,是因为这人仿佛从灵魂深处就是冷的。看什么都是冰冷的审视,冷得邪性。
不像是个人,像是人的躯壳里装进了个别的什么物种。
这他X就是个妖怪……迟天漠想。继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跳得更厉害了。
蛇妖?
他手心冒汗。
身体的抖动因为紧张等级的提升,变成了一阵冷一阵热间歇性的寒颤。
紧张中又带着一点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兴奋。
是的,兴奋。
压倒性的力量,阴邪的眼神,仿佛条冰冷的蚺从他脚下盘绕而上,把他裹得密不透风,又在他耳边说了那么番话——
从节奏到语气,到声量,都让他惊颤得悸动,双腿发软而战战。
比从广哥那里感受到的更猛,更神魂颠倒。
他都能从中想象出施光寒那张把粗口说得行云流水一般的嘴,要是诉念起法律条文会是什么光景。那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