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天漠在L城郊外有栋房子,年纪和他父亲相当,法式风格,砖石结构,因为保养得宜,迄今还是十分美丽。
这栋楼房原属于一个大庄园,后来庄园被拆分出售,房子几经易主到了他父亲手里,又在他二十岁生日时作为生日礼物划在了他的名下。
这份礼物他还从未住过,只在视频里见过大概,所以就算今天身临其境,也还是没什么真实感。
因为房子虽然名义上归他,实际上全是他母亲在操持,他根本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房子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更别提要住进来。
按照中国人的传统,儿子的房子让给母亲使用那叫孝道,合乎公序良俗的正当。
再说以他的名义从他父亲那里得到,而实际在他母亲手上的物品不胜枚举。区区一栋房子,真算不上什么。
倒是他自己这次亲眼得见,焦心之余倒还生出了一丝见物心喜的心思,因为房子及周围环境都符合他的取向——离群索居,坚固而柔美。
先是从直升机上俯瞰,法式风情的三层小楼虽然占地算不得很大,但前后左右坐落空旷,足有半英亩的草坪如一张绵软从容的绿毯向四面延展。
房前屋后棕榈灌木错落点缀,又有夜间灯光点亮映衬,远远望去这小楼就美好得仿佛夜色中闪闪发亮的珍珠,恬静温柔,熠熠夺目。
等他下了直升机,站在地面举头眺望,当真感觉像是走进了美国黄金时代的电影。
富丽奢华,又带着一股子轻松自然。充满了那个年代自信的美国精神。
不过他这次并不是为了欣赏自己的房子而来。匆匆看了个大概,就披着夜色赶紧进了室内。
这片地区私人庄园密布,邻里相隔快以公里计,夜生活都在各自的深院内,是以早早就夜深人静。
厚重的大门内安静空旷,门廊里只有他母亲的小女佣恭候着他。
但这秘鲁女孩也不过就是接过他手上轻便的行李,顺便告知他夫人已经休息了,让他也先休息,事情明早再谈。
这房子平时用得不多,闲时由一对白人夫妇看管。现在他母亲过来暂住,就多了她的秘书和这个小女佣一起住了进来。
不过这些人都住楼下,唯有迟母杜淑卿女士住在顶层三楼,没有吩咐严禁打扰。
二楼则是客房。
听说今天也有客人到访,不过迟天漠对美国的一切都很陌生,料想多半是他不认识的人,也就没多问。
他此刻心里只装着自己的事,别说是客人,就算是他爸来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心乱如麻,只想见他妈。
必须!马上!一刻也等不了!
问清他妈的房间是哪间,干脆也不用小女佣管了,他自己拿着行李先上三楼到自己的房里把东西放下,忙不迭又出了房门。
三楼只有两间主人房,都是套间,各占半层,分隔在楼梯的两端。
迟天漠在直升机上就给他妈打过电话,但那边已关机。所以他这会儿只能跑到房门前,“笃笃笃”地敲门。
一边敲一边叫:
“妈!妈!是我!妈——”
现在还不到十点,他妈肯定还没睡,现在不是在看剧就是在泡澡,反正总不至于是打扰。
楼里悄静,又空间阔大,他弄出这些响动,敲门也像擂门,很快门里传出几声他母亲的回应,声音模糊,透着惴急匆忙。
他听到他妈的声音,可等了一会儿还没动静,便更用力地又“哐哐哐”地敲。
结果这次没敲两下,门就开了。
门开了,他也愣了。
直愣愣瞠着眼睛,不自禁后退一步——
因为房里出来的人,不是他妈,是个男人。
身材高大,穿着睡袍。那睡袍一看就是随便套上,连袍带都没来得及系上,穿得松松垮垮,里面空空荡荡。
迟天漠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下更是惊得比平时还大上一圈,眼珠子都几乎要掉出来。
热血贲突着冲上了脑门,心头惊诧,霎那升腾起无数个问句。但因为预感到答案不祥又恐惧,于是反而一句都蹦不出来,全卡在喉间“喀喀”作响。
反倒是那人,全然没有被他撞破好事的慌张。
廊灯的阴影里,长睫掩映了眸光,晦暗不明的脸上仿佛只是一派淡然,看着他微笑,同时手上慢条斯理,系上了袍带。
系完了还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海姆利希。”
他长着张英俊得让人过目难忘的亚洲脸庞,张口说的是英语,很地道的美式。
说完见迟天漠还愣在那儿,于是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换上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我叫施光寒,初次见面,你好。”
然而他不知道这会儿迟天漠已经恍完了神,哪在乎他叫什么,只忙不迭地想开炮骂娘。
心里连草了好几声,迟天漠的大眼睛恢复了正常。
他脸上浮现出厌恶愤怒,正要开口大骂——
“小漠……”
他妈不太自在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迟天漠的脸顿时又一僵,抿上了唇。
杜淑卿女士一开口,这个施光寒也挑挑眉,嘴角扯起个并不真切的浅笑,向迟天漠点个头:
“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晚安。”
说完,他两手插在睡袍口袋里,当真若无其事地走了。
他这自在得毫无廉耻的模样让迟天漠实在是如鲠在喉,但对眼下这副光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愤愤地乜着这人的背影,目箭送他下楼梯直至消失。
“小漠……”
一直站在门里的杜淑卿似乎不好意思走出门口,只在门里轻唤。
方才有施光寒挡着,她还拿得出一点当妈的底气。现在和儿子直接面对了面,她的那点底气又都被心虚赶跑了。
看迟天漠还心有不甘地追着施光寒的身影瞪,她更是不安起来,为了躲避尴尬只得先转了身:
“别看了,进来吧。”
迟天漠转过脸望向她,又想到自己是为何而来,就觉得这世界真荒唐到了极点。
想到这儿他又不禁丧气,刚刚提起的愤怒劲头不得不颓然落了下去。
他进房关好门,跟着母亲走到套间的外间。
他也乐得不必去面对此时的卧室,这就看出套间的好处了。
外间是个作书房布置的房间,杜淑卿平时大概也在这里处理一些事务。
“不是叫你先去休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