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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时,凌霄不在忘川河底。
她躺在一张宽大的竹床上,身上盖着一席薄薄的棉被,头顶是一览无余的木梁。
凌霄睁着眼,怔怔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猛然从床上坐起身。
一间简陋却干净的木制小屋,房内除了必备的桌椅床柜外,便别无他物。
只这布局,又叫凌霄愣了愣。
和当初云珺的屋子,几乎一模一样。
凌霄抬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难免有了一种,冥冥中熟悉的预感。
她犹豫了。
一阵轻风穿过床旁微敞开的窗牖,拂进了室内。
凌霄闻见浅淡的梨花香。
她垂眸,轻扯了扯唇角,而后敛起心绪恢复如常,下床。
推开那扇木制房门时,凌霄的心是平静的。
但在望见屋外背对着房门,长身玉立的那一人时,她的心又紊乱了一刹。
山峰之巅,蒸腾云雾环绕着这一座小屋所在之地,屋前是与云海相连的宽敞小院。
一株梨花树,一方石桌,两张石凳。
还有梨花树下,面向云海而立的,一个人。
一袭雪白长袍,袍角用银线绣云底暗纹,墨发披散垂落至腰侧,发尾和衣摆随风微扬,全然一个仙气飘飘,遗世而立的谪仙模样。
和记忆里流云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
凌霄怔在原地,呆呆见那人转过身。
她望进他那双眼。
凌霄的心跳,停了一瞬。
和流云,一模一样的脸。
一样精致冷然的面容,一样清隽疏离的眉眼,一样...深邃不可测的瞳孔。
唯一不一样的,是那双本该淡漠冷冽的眼,在和她对视上时,竟带上了一点笑意。
她看见他张了张嘴,唤了她一声:“姑娘。”
她听不见。
可那一瞬间,他和记忆里的上神流云,就不一样了。
更像云珺。
“你醒了。”
凌霄看见他的唇型,是在说这三个字。
她恍惚片刻,走至那人身前,仰头望他。
走近了看,凌霄就也从他身上,看到了小道士的影子。
毕竟,他们明明,都是同一个人。
相像,是在所难免的吧。
凌霄抿唇,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轻摇了摇头。
那人只愣了短暂的一息,就仍带着温和的笑意,张嘴无声对她说:“抱歉。”
凌霄摇了摇头,她越过他走至梨花树下,仰头望着密密麻麻的满树梨花,失了神。
这一世,她失了六识中的耳识,听不见声音。
连识海内天道的神识传音,都听不到。
她不知道,流云这一世的劫,是什么。
而她的修为...降到了玄魔这一阶。
是凡人修魔都有可能修到的那一阶,相当于修道者的炼虚合道最后一阶,渡劫期。
她感知到,这是一个灵气十足,大道法则近趋于圆满的世界。
是一个离仙魔两界,极其接近的世界。
凌霄脚下这座山峰,便是在一处修道洞天福地的一角。
而这样的山峰,此处有九十九座,并中央高耸入云,灵气最浓郁的一座。
这才是真正的修道圣地,不是垂云山道观所能相提并论的。
而昌盛的修道圣地,往往可能伴随着,同样猖獗的魔修魔宗。
这却还是,当初凌霄当了魔尊后,同仙界争来的。
魔界百万年衰败期中死了不计其数的魔,将原本人数众多的一族生生耗成了人数稀少的种族。
而魔族的繁衍早已后继无力,魔界不像仙界还有飞升而上的凡界修道者补充,魔界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新鲜血液的输入了。
但凡界之中,不是没有人修魔的,只那些修魔的人,要么没有魔族引导走了歧路,要么被道门排挤诛杀。
魔在凡界,见不得光,也是人人喊打的角色。
凌霄深感不公,同仙界多番交涉,才争来了一个权益,魔族可以派人入驻在高等位面的魔宗,接引愿意修魔的人进入魔界,但不得蓄意干扰那方世界的道魔争端,不得迫害道门。
事实证明,魔族进入凡界后,不可能不破坏那方世界的道魔平衡。
出了魔界的魔族中人大多不受控,行事猖狂,为所欲为。
凌霄惩戒了数批犯错的魔族人,才让他们微有收敛,但仙界因此不满又要驱逐魔族离开高等凡界。
那一场拉锯交锋,仙界不满,魔界怨怼,凌霄被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
她时常处于那样的境地。
是流云上神,随口一句,事已至此便任其发展,断了仙界的抱怨针对。
自此,凌霄更加加强了魔族进入凡界的人员管派。
可这次流云渡劫,她离开魔界不过数百年,似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凌霄不敢确定,这个世界魔和道的争端,是何种境况。
也不敢确定,魔界,还是不是她所认知的那个魔界。
或者说,她可曾认识过,真正的魔界?
凌霄兀自出神,忽觉袖口被人扯了一扯。
她回头,酷似流云的那人收回手,对她张了张嘴,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又停住了。
凌霄默了默,指了指自己的唇,示意自己能看懂唇语。
那人就有礼地笑了笑,才开口:“姑娘,可要让人送你回自己的山峰?”
他似乎为了让她能够更易解读,特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
他笑着,却一开口,就是要赶她走。
让她不禁又想起了小道士。
凌霄垂下眼眸复又抬起,她摇了摇头。
那人微怔,片刻后才开口:“抱歉。”
“虽然我很想留姑娘在东流峰小住几日,但...”
他带着歉意的笑,“过了今日,我就要被逐出玄天宗,自己也无处容身了。”
凌霄尚还没理解他话中意思,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还是那般凉的手掌。
他的动作很轻,拉着她的手将她扯到了自己身后,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凌霄越过他的肩膀向前望去,这才看见,云海外远远有人骑着一头火鸟而来。
她竟没有提前察觉。
而她身前这人,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仿若一个普通凡人,却早早就有所察觉。